陳昭拱手肉麻地說。
他這樣無恥的吹捧,不過在行駛一個正常的錦衣衛指揮同知的角色而已。
無論他如何的英武,終究是一個代理錦衣衛同知,天子手中的一把刀,沒有天子的命令,他也隻能做清理街面、主持嚴打這樣的髒活累活,在京城當中,算不得台面上的人。
再說了,陳昭的本職工作是應屆考生,是文士,是要在東華門外唱名的進士,按理說應該和武官不着邊。
但是仇太尉這句話,也不是無的放矢。
你幹的就是武官的活,人家自然以爲你往這方面發展了。
而剛才跌落在地的騎士,卻是仇衆山的兒子仇雲飛仇衙内,也是一個性格張揚的家夥,和神武将軍馮唐的兒子馮紫英一直互相看不上眼。
不過這厮的馬術卻是了得,即使在繁華的街道上也是控馬如飛,因此敢在夏府門口縱馬直奔,就是想着吓唬陳昭一頓。
隻是沒想到沒有吓人成功,自己的馬匹直接被打飛數丈,骨肉盡折了。
所幸陳昭手下留情,隻是将他震下馬匹,摔了一個屁股蹲而已。
大凡識貨之人,都一眼看得出來。
所以仇衆山見兒子無事,口中隻是淡淡的笑道:“哪裏話,剛才若非陳同知神勇無敵,犬子隻怕要被那馬匹連累,說不定有身損之危。如此輕狂浮浪的性子,日後必闖大禍,陳同知殺馬放人,卻是救他一命,也算教導他,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仇衆山淡然說道。
不愧是大周太尉!
這演技真是杠杠的。
再看仇衙内站起身來,一言不發躲在他老爹身後,足以可見他老爹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
既然仇太尉如此大度,陳昭也隻好和他繼續玩演技……,不,更加誠懇的交談了。
“太尉果然站得高看得遠,不像下官這麽沒見識,隻會依照上面的旨意行事,全無發揚光大的本事,因此下官對太尉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陳同知果然心誠實在,仇某也十分欣賞。”仇衆山如沐春風的說道。
“正該如此,諸位皆國之幹戚,正該互相親近!”
剛剛出來的夏守忠開心的說道。
然後一幫演技派大笑起來,隻有楊豐依舊那幅淡然的表情,很顯然他是更高深的面癱演技派。
否則不會被孝德帝如此信重,将牽涉到宮内宮外活計交給他做。
能在朝廷混的,哪一個演技不是頂尖的?
一行人随夏守忠一起進府,至于之前的事情那就全當沒發生過。
拖走死馬清理破牆的工作,自然由下面的人處理,無須這些大人物們操心。
顯然到夏府做客的不止是楊豐、陳昭和仇衆山,還有和理國府有親戚關系的泰甯侯世子陳英、治國府世子的舅兄永康伯張志浩、修國公的妻弟雲陽伯陳旭。
當然,還有他們一些手下将領。
一個個都是世代勳貴。
不過陳昭隻是掃了一眼,立即明白這場宴會的含義。
這四王八公果然人脈廣闊,不是皇帝能夠輕易拔除的。
在座的諸位,自家不過是京城勳貴的中等家族,但是一個個的官職的卻在自己之上。
從三品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在普通百姓眼裏是頂了天的大官,在榮國府那群沒見識的浪蕩子和後婦眼裏是手握實權的重臣,但是在眼前這些人眼裏,的确算不得什麽。
不過這場宴會怕不是這些人組織起來壓制自己的。
否則也不會有昭武将軍楊豐父子了。
再轉念一想,夏守忠是禦馬監的提督太監,自然是孝德帝的心腹,他主持這場宴會,請來這幾位重臣,或許是讓自己明白,目前的嚴打,切不可過火,否則進一步深入的話,極有可能激起這些人的反抗。
雖說孝德帝在京城還是在地方,都已經占據了優勢,但他并不着急。
畢竟時間在他這邊。
他隻需要一邊施展雄才大略,一方面緩緩拔出勳貴們的羽翼。
這叫做宜緩不宜急。
當然,終歸到底是自己底子薄,沒有巨大的功績傍身,自然吓不住這些勳貴。
“聽說陳同知在揚州擔任多年巡檢,又是做出了“她在叢中笑”的當世才子,隻怕不擅飲北方的烈酒吧,不如夏公給陳同知送上一瓶江南杏花釀,想必陳同知品的愉快。”泰甯侯世子陳英朗聲說道。
“哈哈哈……”
“沒錯,陳同知想必會喜歡的。”
“陳世子果然善解人意。”
衆人哈哈笑道,然後用揶揄的眼色看着陳昭。
此時大家已經分主次坐下,各色菜品上來,下人們正端酒上來。
陳昭看了陳英一眼,忽然微微一笑。
他早有所料,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輕輕拍手,打開身邊一個箱子,拿出了一個酒瓶。
打開蓋子之後,立刻酒香四溢。
“好香的酒!”
“有力氣的酒!”
“果然好酒!”
衆人紛紛歎道。
這是真正的老刀子燒酒,用高粱釀制的二鍋頭。
這個世界,二鍋頭還沒有産生,所以被陳昭安排人釀制出來,又經過提純,度數比燒刀子二鍋頭還要高,那蓋子一開,高度糧食酒的味道可是相當霸氣。
就算沒有陳英提起這點,他也會主動提起來。
隻要有酒,不論是和好還是決裂更深,都能進而攻退可守。
“下官在在揚州都不怎麽喝酒,不過進了京之後,深感京城豪傑衆多,所以自己琢磨釀制了這種烈酒,諸公,請!”
陳昭把酒瓶子對着大家一舉說道。
箱子裏還有許多,有侍女接過,在坐一人分一瓶,各自倒上酒後,他一舉杯說道:“諸位,爲我大周盛世,爲陛下萬萬歲,幹了!”
然後他一飲而盡。
和大家比酒量?
誰怕誰啊!
京城的爺們别的也就罷了,這喝酒誰會怕誰?
就算你酒量大,能喝的過在場的這麽多人?
等會不把你灌的爛醉如泥,以後見到你倒着走!
衆人心中想着,然後幹杯,準備一飲而盡。
哪知道往嘴裏猛然一灌……
“咳咳咳……”
“嘔……”
“哇哇哇……”
“呼呼呼……”
“好烈的酒!”
衆人一個個的驚叫起來。
這裏面仇衆山的兒子仇衙内仇雲飛最爲誇張,直接咳嗽起來。
倒是仇衆山如獲至寶一般,狠狠地灌進肚子裏,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好酒!”
他是真正上過戰場的,喜歡喝這種烈酒。
而夏守忠喝完後也是長出一口氣說道:“這酒确是霸道,飲得此酒即知江東男兒亦是豪邁之輩!”
“諸公,誰與下官比試酒量!”
陳昭站起身說道。
這句話一出,大廳之内頓時一靜。
許多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起來。
本以爲大家可以用車輪戰對付陳昭的,沒想到他竟然先發制人了。
可是這酒如此之列,誰敢和他比拼?
過了好一會,永康伯張志浩身後一人站起來道:“某願與陳同知較量一下!”
看這人身材高大,體格雄壯,一副燕趙之地慷慨悲歌之士的樣子,便知這家夥酒量是極好的。
其實就算酒量不好也沒關系,像陳昭這樣級别的神人,自然有的辦法讓他們入套。
所以,看到這位将軍主動站出來,陳昭便做出粗狂模樣:“兄台果然是豪爽男兒,想必是海量。不知兄台貴姓?”
“宣城校尉郭鎮虜。”那人說道。
陳昭點點頭,随後将身邊那個箱子搬起來,往面前桌子一放,從懷中掏出一個包裝的十分精緻的盒子,打開之後,露出裏面璀璨奪目的鑽石。
“此爲鑽石,若是兄台赢了,全都歸你了!”
陳昭将這些鑽石展示給衆人看。
所有人頓時動容。
“好!好!好!”夏守忠大笑着鼓掌。
在他的宴席上,有這樣的節目發生,定然是十分有談資的,這讓他很有面子。
這事要是傳出去,他家的宴會在貴勳圈也會地位扶搖直上。
作爲一個撈夠了錢,不用爲子孫後代發愁的大太監來說,除了風光,還有什麽追求的?
于是這場賭酒很快升到了一個很高的檔次。
不但有樂師奏樂,身邊還有侍女給他們倒酒。
很快一張小桌上,倒滿了兩大碗酒。
而陳昭和和郭鎮虜則面對面站立,彼此相距半丈,幾乎是四目相對。
如同擂台上兩個相撲高手對立的模樣。
要知道永康伯兩年前還率軍鎮壓過叛亂,這個宣城校尉郭鎮虜就是那個時候崛起的,時常一個人率領少量精兵沖入敵軍當中,縱橫往來,所向無敵。爲了提高士氣,永康伯甚至在萬軍面前,親自給他倒酒,讓他痛飲之後上陣殺敵,結果将敵軍一舉擊潰。
“請!”
陳昭端起盛了一瓶酒的大碗說道。
說完他端起碗,就像喝白開水一樣豪邁地一飲而盡,當然,這東西對他來說就是喝白開水。
到了他這個級别,就算是瑤池的瓊汁玉釀,也醉不倒他。
但他對面的郭鎮虜可不行,第一次喝這種烈酒的他,根本不知道深淺,學着陳昭的樣子同樣一飲而盡,那整整一瓶六十多度白酒下肚,那張臉瞬間就一片紅色,仿佛中了鐵砂掌一般。
但其他人卻沒有警覺。
因爲誰都是第一次喝這種酒,而平常他們都是一鬥鬥喝,這一小瓶也就兩升,哪怕烈點也根本不算事,他們哪知道這一瓶的酒精含量幾乎就是普通的酒一鬥。
“幹!”
陳昭端起第二碗,挑釁一樣看着郭鎮虜然後一飲而盡。
“奉陪到底!”
郭鎮虜冷笑一聲,完全沒有當回事!
所以他也端起第二碗一飲而盡,旁邊衆人紛紛叫好。
然後倒了第三碗。
“郭校尉海量,但是也不要勉強啊!”
陳昭喝完看着郭鎮虜說道。
後者猶豫一下,咬着牙端起來幾乎閉着眼喝了。
“再來!”陳昭語氣平淡,渾然無事,談笑之間又喝了一碗。
但是到了現在,郭振虜已經不行了。他不僅渾身顫抖,端酒碗的雙手更是不出發顫,就這麽晃晃悠悠的。
“郭鎮虜,你行不行啊?”
“老郭,你的酒量不會是吹得吧!”
“郭校尉,跟上,跟上啊!”
“是京城的漢子嗎?别輸給江東來的啊!”
“老郭,你要是跟得上,你欠我的四兩八錢銀子,就一筆勾銷了!”
當然,最後一個純粹是起哄,胡鬧。
郭鎮虜端着碗看着裏面的酒,眼睛一閉,剛要往嘴邊放,但緊接着就把碗一扔,張開口猛然噴了同伴一身血紅色的酒菜,随即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