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家下人也見過世面的,看到這人身上的袍服,身邊跟着的随從,大概也就能判斷出來這是什麽人物了。
急忙通傳進去,又是跑着回來,笑着開口說道:
“陳大人,我家老爺有請!”
說完便轉身開門,哪知道門剛開了一半,卻看到自家老爺居然也跑出來了。
“老爺也太敬重這位陳大人了吧,剛才那幾位大人來訪,老爺也不過是站在客廳門口而已,這位陳大人果然了不得,年紀這麽小,卻讓老爺跑出來了,了不起。”
沙家下人心中驚歎。
“沙都堂親自出來相迎,實在令下官汗顔。”
“哈哈,你我同屬錦衣衛,乃是自家人,何必這麽客氣。”
“卻是有件事想和沙都堂商議,顧不得天色晚,就跑過來了,還請沙都堂不要見外……”
“見什麽外,這個點過來,還沒吃飯吧?老哥哥我正好備下了酒菜,你我一起邊吃邊聊如何?”
隻見沙金瑞的家裏,一大一小兩隻狐狸把手言歡,似乎是什麽多年至交似的。
皇宮,勤政殿。
“哼!錦衣衛身爲天子親軍,連朕都用不順手,可見他們有多憊懶,有陳昭這把鋼刀收拾他們,正是用得其所。”
孝德帝看着奏章,冷冷笑道。
“陳昭提議在錦衣親軍中設的這幾個職司,你怎麽看?”
他看向那個陰影中的人,問道。
“龍禁衛是陛下的眼睛和耳朵,并無處置之權,臣也從未想過要這些權力,所以錦衣衛的事情,臣無一言。”
那個人語氣平淡的答道。
對于此人的态度,孝德帝早就明白,此刻也隻是随便一問而已。
“你倒是謹慎。”
孝德帝微微笑道,卻有看向另一側:“老七,你怎麽看?”
此時勤政殿中并不是隻有他二人,便是忠順親王也在。
除此之外,戴權也在一旁侍立。
龍禁衛的統領不說話,是因爲他恪守本分。
忠順親王卻是必須說話的。
他站起身來,先是沉吟一下,接着道:“陛下,太上皇在位四十五年,大權獨攬,爲何還要建立龍禁衛?還不是因爲錦衣衛日漸廢弛,一個個的國之蛀蟲,又被勳貴、文臣插手,連太上皇當年都不太能使喚的動,陳昭這次折騰,是爲了收拾那幫雜碎,讓錦衣衛重新成爲天子親軍,所以臣弟覺得,有益無害。”
孝德帝歎道:“老七說的是,錦衣衛那幫人,隻會争權奪利,下面的人也越來越不像話,欺負平民百姓倒是一個比一個強。是得整治整治了。戴權,拟旨,明日發到錦衣衛衙門去。”
第二曰,錦衣衛都指揮使沙金瑞照例要入朝随侍,但早早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司衙門就來了人,請陳昭去衙門議事。
去了衙門,就在沙金瑞的值房中,除卻都指揮使,另一個出差在外的指揮同知不在之外,其他幾個高層都是在這邊,見到陳昭之後,都是神色冷冷,招呼也不打。
陳昭心中冷笑,面上不顯,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錦衣衛都指揮使的值房,當然足夠寬敞明亮,布置考究,足以坐下十幾人。
錦衣衛指揮佥事魯雲和,指揮佥事陸典,指揮同知方大同,三人做的也不是那麽近,不過距離陳昭卻太遠了,幾乎是一個在屋子這頭,另外三個在屋子那頭。
方大同面白無須,臉部線條比較柔和,不像一個武夫,倒像一個富家翁,看上去十分和藹。
魯雲和則有幾分儒雅之氣,大概是最近文職工作做得多了。
陸典則是一個威猛的大漢,胡須修理的很整齊。
相比較之下,還是陸典更像錦衣衛。
他們三個或和藹、或儒雅,或威猛,但是都有一番上位的沉靜氣度,這也是身份使然。
再怎麽說錦衣衛也是強力衙門,這三位也是這個衙門中的實權派,平日裏衆人奉承,手握實權,一聲吩咐,自有人聽從,時間一久,便有了這樣的氣度。
所謂居移氣養移體,便是這個道理。
不過他們都是四五十歲的人,有這樣的城府氣度也算正常。
可坐在他們對面的陳昭卻也神色淡然,從容自若。
一雙眼睛更是有一種目空一切的氣度,似乎手握生殺大權,把這劍屋子當成城外的訓練場木台一般。
這小子不是才二十歲嗎?
尋常人這個時候一般都在尋花問柳,無事生非的階段呢,他怎麽會有這樣的超然氣度?
方大同三人對視一眼,不由得感到陣陣納悶。
要知道這三個人能成就高位,掌握實權,雖然背後有靠山,卻也憑的是自身本事,可以說威福已久,統領過番子,辦過案子,生死存亡見的多了。所以面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便存了以氣勢壓人的想法。
他們本來就有這樣的本事,尋常人根本頂不住這樣的壓力,隻怕很快就會兩股戰戰,跪地磕頭如搗蒜了。
所以他們既沒有打招呼,也沒有瞧人,自顧自的坐在那裏,一派無視的樣子。
在他們想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小毛孩身在高位,哪裏受得了這等氣氛,隻怕會各種出醜。
可是無論他們怎麽在哪裏耍威風,陳昭不過是淡然對待,似乎完全沒有放在眼裏的樣子。
更何況,他隻是坐在那裏,身上卻似乎有一種煞氣,那是殺過人,見過血,漠視生命的血煞氣,仿佛他殺人,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般。
更仿佛隻要他願意,将眼前三位全部誅殺,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一樣。
事實上确實如此。
陳昭成爲錦衣衛同知,本來就是要做一把刀的,錦衣衛在他手裏也不過是一套工具而已,裏面的人無論怎麽想,怎麽做,他都不在乎。
但錦衣衛既然由他臨時整頓管轄,他便要将這個錦衣衛好好的捯饬捯饬一般,定要把這幫爛透的家夥們整成五好青年,才能讓他念頭通達。
所以區區幾個錦衣衛頭子,在他眼裏和幾隻螞蟻沒什麽區别。更何況眼前三個家夥在錦衣衛衙門呆久了,隻能看見庭院裏四個角的天空,連少年潤土都比不上。
對于這樣的小蝦米,陳昭怎麽會在乎。
看着陳昭淡然又居高臨下的表情,方大同等人卻先不自在了起來,心想你一個初來乍到的黃毛孩子,居然也敢跟我們這般作态,不将你教訓教訓,豈不是顯得我們無能?
指揮佥事魯雲和忍不住開口了:“陳大人,昨曰你橫行京城,鬧得人人皆知啊,咱們錦衣親軍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二百零八人被當街抽打,他們丢人,難道咱們錦衣衛就不跟着丢人,陳大人現在是指揮同知,不是揚州鹽政衙門的巡檢,京城也不比揚州自在啊!”
魯雲和擺出一副長者模樣,語重心長的說着,其實卻是在重責。
陳昭視若未見,甚至連眼皮都沒有動一動,看都沒有看對方一眼。
嚣張!實在是太嚣張了!
方大同頓時眼中生出怒火,開口說道:“陳大人你昨天行軍法,違背軍法應該責罰,可是下手未免太狠了吧,我那表弟平時爲人和善,隻不過偶然忘了參加軍訓,你竟然打上四十闆子,抽了二十鞭子,一點情面都不留,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有沒有把我們錦衣衛放在眼裏了!”
“收到通知卻不去報道者,一律四十闆子,十鞭子。你那堂弟态度嚣張,另外加了二十鞭子,這樣的混賬如果今天依舊沒有參加軍訓,那就再加四十闆子,十鞭子。”陳昭語氣淡然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