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年過四十的林如海,依舊風度翩翩好似如玉君子,渾身透着一股深沉的儒雅之意,受到衙門上下的敬重。
但在揚州官府和鹽商心裏,林如海卻如一個魔王一般。
他行事從不愈矩,但卻長袖善舞,利用官場手段将揚州知府、兵備道、江都知縣等官府壓制的死死的,更收攏了河營守備千戶、漕标衙門千戶兩人爲左右手,在加上皇帝寵信,所以雖然林如海是從三品的兩淮都轉鹽運司鹽運使,但在江蘇官場之中,便是兩江總督、巡撫、按察使這樣品階在他之上的官員,也在他面前端不起架子。
畢竟林如海還有一個忠勇伯的爵位。
但江蘇官場的官員們雖然表面上對林如海很敬重,但不少人私下裏卻不屑一顧:“我若是有陳昭這樣的下屬,說不得也青雲直上了。”
“可惜你沒有啊!”
“是啊,生子當如陳子尚啊!”
“人家運氣好,撫養好友之子,沒想到竟然撫養了一個麒麟兒,真是羨煞旁人啊!”
“陳昭陳子尚,雖然隻是一個從四品官員,可就算親王來蘇,也不敢在他面前端架子啊。”
“此人手段高深,作風淩厲,那個敢惹?”
正如他們所說,陳昭在江蘇官場是特殊的存在。
并不僅僅是因爲他是兩淮都轉鹽運司運判,也不僅僅是英武子爵,而是他的官場手段不但高超,而且淩厲。
三年前處置白蓮教的過程中,漕幫做出了很大的貢獻,揚州官場本以爲漕幫會飛揚騰達,卻沒想到陳昭轉手就把漕幫給肢解了,硬生生的從漕幫手中挖出一大批經營人才,成立了三大商社。
分别是南極鵝商社、果子狸商社、秒秒東商社。
這三大商社有漕幫人手,有陳昭培育的人手,以及這幾年投奔他的掌櫃、夥計。
組合成的三大商社,涉足諸多産業,比這幾年重新編排的揚州十大鹽商加起來的産業還要龐大,隐隐間已經掌控了兩江地下經濟。
有着三大商社協助,陳昭對于整個兩江鹽務的掌控力度更強,不管是什麽級别的勢力,隻要涉足鹽務,想在鹽稅上面做文章的,一律遭到鹽務衙門和三大商社的收拾。
這樣就能保證兩淮都轉鹽運使司衙門對于兩江、兩淮一帶的鹽務,十分強勢。
因爲強勢,當然也壓制的揚州鹽商們苦不堪言,不但每年的稅收超額完成,連曆年少交的鹽稅都哭着喊着交了上來。
因爲若是晚上一步,隻怕家族富貴不保。
可以說兩淮都轉鹽運使司衙門在揚州,便如一團陰雲,死死的壓住了他們。
有鹽商花船上酒後長歎:“想販鹽賺錢,就得記住一句話,什麽都是虛的,就是死亡和鹽稅才是永恒的。”
不過今天,卻是揚州鹽商們最開心的日子。
因爲林如海做了三年的兩江都轉鹽運使司鹽運使,因爲政績卓着,已經晉升爲正三品的江浙按察使,今日便去赴任。
這也就罷了。
更關鍵的是他們心中的大魔王陳昭也深得帝心,不過卻沒有升官,反而辭去全部官職,準備去京城參加會試。
自科舉以來,中了舉人之後便有了免稅資格,就會有人将自家田地挂靠,就可以安心參加會試,直到進士及第當官。
但也有不少舉人因爲經濟原因,隻能先做官,再有機會參加會試。
畢竟自宋朝科舉制完善開始,文貴武賤的風氣便傳了出來。
進士及第号稱“東華門外唱名者,方是好男兒。”
一般情況下,隻有進士及第者,才有機會做高官。
像前明海瑞那般,憑借自身功業做到右佥都禦史的,隻能算特例。
所以有機會參加會試,大部分人都會放棄本職工作的。
這三年以來,陳昭出了完成本職工作以來,還和林黛玉一起,随林府西席賈雨村認真研讀四書五經。
這賈雨村雖然人品不堪,但學問是一等一的,陳昭學了三年,當真是學問大進。
……
林如海是簡在帝心,這陳昭也是奔着進士及第,雙雙離開揚州,将來必定青雲直上的。
按理說揚州鹽商們應該嫉恨無比。
但事實上,他們喜極而泣。
隻覺得盤踞在揚州的猛虎終于要挪窩了,揚州的天真的亮了。
真是蒼天有眼啊!
不枉我們不斷地往宮裏、諸位閣老,以及吏部送銀子,皇上英明,閣老們忠于國事,總算将大魔王們提拔了高位走了。
嗚嗚嗚……
此時林如海正立于兩江都轉鹽運使司衙門後院花廳,看着家夥仆役,将一箱箱的無視物事裝車運走,心中十分感慨。
大周朝的政治規矩,和北宋又能幾分相似。那便是“宰相必起于州牧”。
孝德帝既然要大用林如海,便要給他曆練的空間,所以便提拔他爲山東巡撫。
不僅如此,爲了讓他上位安穩,孝德帝還将張雲洪提拔爲臨州提督,韓載寬爲甯波提督,與林如海互爲倚重,治理山東。
“子尚,玉兒随你上京,這一路上可就托付給你了。”
賈敏目中含淚,看着玉樹臨風的陳昭,以及已經亭亭玉立的女兒黛玉,恍惚中有一種女兒出嫁的感覺,隻一個勁的囑咐道。
陳昭看了看身旁的黛玉,見她雖然偏瘦,但氣色極好擊佳,卻也是“娴靜時如嬌花照水,行動處如楊柳扶風”,絕代姿容,具稀世俊美,其舉止言談不俗,身體面龐雖怯弱不勝,卻有一段自然的風流态度。
這個林妹妹,已經十歲了。
有了陳昭的出現,林如海一家人其樂融融,黛玉也身體健康,内裏的怯弱之症早就化解了。
不僅如此,她每日看向陳昭的眼神,仿佛溫水裏的星星一般,其中的情愫,林如海夫婦知道,陳昭也知道。
但鑒于黛玉尚小,有的事不便提上日程,所以彼此心照不宣。
陳昭微微一笑,對賈敏道:“嬸母照顧好叔父便是,京中揚州,在我眼裏沒什麽兩樣,保準沒人欺負到我玉兒,對不對,黛玉。”
最後一句卻是對林黛玉說的。
黛玉也是溫柔一笑,說道:“母親放心便是,京中有外祖母,有子尚哥哥,玉兒是安心的。”
林如海看着他們三互動的場面,不由得長歎一聲。
若不是爲了家族榮耀,誰願意骨肉分離?
陳昭見林如海歎氣,便道:“叔父,你給陛下送了幾千萬的銀兩,功莫大焉,便是以後去京城做一個太常寺卿,那日日飲茶,那也是應得的,左右叔父已經是忠誠伯了,早就光宗耀祖,恢複祖上榮耀了,何必再去山東争名呢!”
“孩子話!想要退出,哪有那麽容易?”
林如海搖了搖頭苦笑道:“你本領強大,自可以逍遙自在,老夫可比不過,陛下以國士待我,我自然以國士報之,一來光宗耀祖,二來逞一身本事,此儒家正義也。”
“再說了,如今義忠親王、忠怡親王已經病退,皇上如日中天,正是我輩大展宏圖之時,此時不上效忠皇帝,下安撫黎民百姓,更待何時?”
兩年前,在位兩年多的孝德帝憑借手中充盈的錢财和政治手段,終于徹底的站穩了腳跟,朝中至少有一半人已經投效了他。
同時将義忠親王、忠怡親王找了一個借口,圈禁起來,眼瞅着便已經做到乾綱獨斷,統禦天下。
哪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太上皇身體漸愈,雖然沒有足夠的精力和皇帝打擂台,但是卻利用四王八公以及一批勳貴和孝德帝争權奪利。
因此到目前爲止,四王八公在京中還是橫着走的。
所以,孝德帝便派人與林如海商議,又和陳昭探讨,陳昭便爽快的同意辭職進京,表面上是參加會試,實際上卻是幫助皇帝行事的。
爲此,陳昭也不能白幹,皇帝該有的補償還是要有的。。
反正皇帝已經站穩腳跟,接下來不過是借勢打力,将那些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家夥們一一收拾幹淨而已。
正好這時賈母一連寫來幾封家信,說從未見過外孫女,要黛玉去京中做客,林如海和妻子商量了一下,也覺得黛玉這樣跟着他們夫婦奔波不好,便讓黛玉跟着陳昭一起赴京,去投奔外祖母了。
到了揚州碼頭,此時碼頭上早就做了清理,棧橋上停着兩艘大福船,一個南下杭州,另一個這北上京城。
分别之際,忽然有一人踏步而來,叫道:“東翁,晚生有禮了。”
衆人視之,隻見來人一臉清矍,身上很有股子讀書人的風範,正是陳昭和林黛玉這兩年的教書先生賈雨村。
此人進士出身,因爲爲人傲氣不敬上官,手腳又不怎麽幹淨被趕出官場。之前一直在林家坐館,才剛剛在半年前辭去坐館之職,此時遇見東翁高升,自然要來拜見。
陳昭和林黛玉見了昔日教師,連忙一整肅容,施禮拜見。
林如海大喜,拉着賈雨村的手道:“兄才華出衆,不應被埋沒于世,弟本來籌劃去信一封京中,助兄起複,隻是兄半年前辭職離開,沒想到卻在今日重見了。”
賈雨村笑道:“晚生半年前離開揚州之後,便擔風袖月,浏覽天下勝迹,直到今日才重回揚州,可巧在碼頭遇見東翁,晚上在這裏要祝東翁前途遠大,一帆風順了。
“哈哈哈,多謝多謝。不知時飛兄對前程一事,可有牽挂于心?”林如海笑道。
對于提拔人才,推薦人才,林如海是十分喜歡做的。
畢竟人在官場,互相幫助啊,這也是深谙官場之人的手段。
陳昭在一旁看着林如海的表演,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