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征軍開拔之時，除了張延齡和他身邊的将領之外，幾乎人人都抱着1種懷疑和悲觀的态度。特别是邊軍2十萬兵馬進攻河套大敗之後，大明上下對于張延齡的北征的舉動都抱着1種不可思議的态度。
這種時候，張延齡站出來挑大梁，敢于出兵進攻鞑靼人自然是勇氣可嘉。但是這種時候，正是大明将士士氣低落，朝廷上下覺得需要即刻進行收縮防守，保證邊鎮安全，決不可輕舉妄動的時候。張延齡的這次北征無異于1種押上了大明未來的賭博和冒險。
這種情緒其實1直在大明群臣和軍中暗地裏蔓延着。在張延齡領軍出征之後，朝廷中不少官員表達了這樣的擔心，南京6部官員以及地方上的大員也有不少人上折子表達擔憂，請朱厚照慎重考慮後果，最好是即刻中止北征軍事行動。
正如張延齡所想的那樣，整個大明在土木堡之戰後，對北方草原上的異族其實是從心底裏膽怯的。在河套之戰大敗之後，這種膽怯更加的加深了。有這種想法1點也不奇怪。
别說他們了，就連1起領軍的張侖也是心中膽怯的，軍中兵馬，除了水軍兩營将士之外，其餘邊軍和外4軍将士都是心中沒底的，都認爲這1次恐怕是有去無回的征程。
今日戰鬥開始之時，将士們看到4面8方的鞑子騎兵蜂擁而來之時，很多人壓根也不敢想會戰勝對手。許多人已經在心裏認爲今天是他們人生中的最後1天了。
戰鬥以這樣的方式進行，以大勝結束。十1萬大軍之中，甚至有數萬人自始至終沒有參與過戰鬥。戰鬥便以勝利而告終了。戰鬥過程也讓許多人覺得不可思議。那些防禦的手段，那些轟鳴的鳥铳，成排将鞑子轟落馬下，那些投擲的爆炸之物，炸的鞑子人仰馬翻。這1切的1切，都讓軍中的邊軍和外4軍兵馬大開眼界。
花樣繁多的作戰手段，每1種都是他們未曾見識過的。許多人此刻才意識到，爲什麽護國公敢領軍出征，因爲他有着足夠的手段對付鞑子騎兵。他不是拿将士們的性命在賭博，而是他确實有足夠的本錢。
今日這場大戰，鞑靼人死傷慘重。短短幾個時辰的戰鬥，騎兵死傷近兩萬人，而明軍的傷亡不過8百餘。那還是鞑子騎兵最後猛沖至明軍陣中造成的傷亡。這是前所未有的大勝，幾乎是無傷之戰。
但此戰的意義其實不在于勝負本身，更大的意義在于，他打破了長久以來籠罩在明朝軍隊心中的陰雲。鞑子騎兵天下無敵，無人可與之正面對壘，無人可以抵擋他們的正面沖鋒的神話就此打破。
大明将士們心中的心魔在今日1戰中被消滅，與此同時，鞑子兵馬對大明軍隊的心理上的優勢也徹底喪失。甚至是有了畏懼之感。
這場勝利對于正陷入低谷之中的大明将士的士氣而言，是起死回生的1針強心劑，恢複了大明将士們的信心。當然，也奠定了張延齡在大明将士心中無上尊崇的形象。
張延齡這麽多年來指揮了多次大型的戰鬥，從國内平叛到海外作戰，無不取勝。早已名聲大噪，令人側目。但在大明朝軍隊之中，并沒有得到他們真正的認可。因爲包括京營和邊軍在内，絕大多數将士并沒有親身經曆過，親自目睹過張延齡領軍作戰的情形。
許多人對張延齡的能力将信将疑，甚至懷疑是他手下的将領的功勞，他不過是挂名領軍，坐享其成罷了。但這1戰之後，包括4萬京營騎兵，3萬邊軍和外4軍在内，人人欽佩，人人歎服。
殘陽如血，張延齡騎在馬上，緩緩走過陣前戰場。
這裏屍積如山，血流成河，1堆堆的屍體交疊在1起，景象慘烈無比。
大軍周邊十餘裏的1圈範圍内，全是鞑子兵馬的屍體。地面上的草地被染成血紅色，像是1片燃燒的火苗。草叢下方，鮮血滲入泥土之中，将泥土浸染。
空氣中充斥着血腥和焦臭的氣味，整個戰場，就像是1個地獄般的屠宰場1般。
張延齡并沒有表現出不适，多年的征戰，他已經對這種血流成河的場面麻木了。若是在以前，他心中怕是還會生出1些慨歎。但現在，張延齡知道，在這個世界就是如此。
普通的生命在這個時代是不值錢的，也是沒有尊嚴的。戰場上更是如此。國與國之間的争鬥，最終便是要靠殺戮來解決，靠實力來解決。講道理是可笑的。隻有拳頭夠硬，實力夠強，你講得道理别人才會聽。
張延齡當然并非唯實力論者，隻相信殺戮和實力的手段，他并不是嗜血狂魔和殺人狂。但是，這些簡單的規則，在這個時代是适用的。雖然他野蠻殘忍，但是确實有效而現實的。
也許某1天，世界的規則會改變，但絕非當下。
不過，對于其他人而言，此刻他們才感受到了戰場的恐怖之處。到處是屍體，到處是血肉，空氣中充斥着死亡的氣息，讓許多人感到不适。
張侖本來是跟着張延齡1起前往戰場的，但他抵達戰場之後不久，便覺得頭暈眼花，心中作嘔，嘔吐起來。不得不趕忙離開。
“國公爺，鞑子的屍體要不要收拾，戰場要不要清理？”跟随張延齡身後的陳式1沉聲問道。
張延齡擡頭看着天空，那裏已經開始盤旋着無數的秃鹫，它們已經在等待1餐美味了。遠處風中，嗅到血腥味的野狼也在暮色中開始嚎叫。
“不必了。這些人草原上生，草原上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就讓鷹隼和野狼來清理他們的血肉，讓青草吸收他們的養分。他們掠奪了這片草原上的1切，死後還給這裏的1切，也算是公公平平。”張延齡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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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式1點頭道：“國公爺說的也是。明年這片戰場的青草1定更加的茂盛。”
張延齡點頭，看着西邊西沉的殘陽，沉聲道：“傳令全軍，即刻收拾整頓，大軍離開此處，去十裏外上風口紮營。過兩日我們便要抵達達拉特城了。我想，這1路上應該再無阻礙了吧。”
……
戰敗之後的鞑子大軍在夜色之中連夜往北而行。
1場大敗之後，鞑子兵馬上下情緒沮喪，心情惡劣。6萬多兵馬默默的在黑夜之中垂頭喪氣的趕路，沒有人多說半句話。
許多人的腦海裏還萦繞着今日戰鬥的場面，耳朵裏嗡嗡作響，還殘留着火器的轟鳴之聲。那血肉橫飛的場面，那令人驚恐的戰鬥，已經深深的印在他們的腦海裏。即便彪悍殘暴如野狼1般的鞑靼人，也難以揮去心中的陰霾。
巴圖蒙克騎着馬行在隊5前方，他緊皺着眉頭，看着黑暗的1望無際的草原深處，心情極爲複雜。
今日之敗，讓巴圖蒙克意識到1個嚴重的問題。河套之地，恐怕自己保留不住了。明軍的火器如此兇狠，騎兵沖鋒作戰優勢全無。今日勢在必得的1戰，卻以慘敗而收場。接下來自己還如何才能挽回敗局？
眼下有兩個選擇，1是果斷放棄河套黃河南岸之地，渡過黃河。明軍的目的應該隻是爲了河套而來，同時也報之前兵敗的1箭之仇。自己放棄河套之後，他們應該不會再北進。
有黃河作爲屏障，他們若是敢渡河，怕也是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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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個選擇便是，破釜沉舟和他們再死戰1場，即刻下令調集漠北和漠東部落兵馬趕來，集結全部兵馬與之死戰。到那時，總兵力将達到十5萬，就算用血肉堆過去，也足以踏平明軍了。
但這麽1來，便等于是賭上全部的兵馬。即便得勝，必付出慘痛代價。在很長1段時間裏，将無力再對明朝有所企圖。
這兩個選擇各有利弊，頗難抉擇。
前方遠處，1片火光閃耀。那是草原上的土默特部落的牧民聚集之地。人馬的雜沓聲驚動了牧民，羊圈裏的羊也咩咩的叫了起來。
巴圖蒙克突然勒住了馬兒，怔怔的發愣。
“大汗，怎麽了？不用擔心，那是牧民而已。”身旁有人道。
巴圖蒙克沒說話，他忽然知道他該如何抉擇了。這裏是河套之地，是他鞑靼國領地之中最肥沃的1片地方，牛羊馬匹出産無數，稻米糧食的重要産地。更重要的是，河套之南，是最好的進攻大明腹地的跳闆。自己居然在考慮放掉這裏，這簡直是太糊塗了。
放棄了這裏，便等于砍了自己的胳膊。自己心中那個南下征服那片土地的夢，恢複大元江山的夢想便永遠也不會實現了。漠南漠北之地，瀚海闌幹，貧瘠荒涼。難道自己便永遠隻能苟安于那裏麽？
當然不能。這裏不能丢，無論如何也不能丢了河套。自己必須再試1試。如此1敗便1蹶不振，那不是自己的性格。當初自己經曆了多少挫折也沒有放棄，最終1統大漠。今日豈能爲1敗而心灰意冷？
“大汗！您怎麽了？”身邊護衛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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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圖蒙克沉聲喝道：“沒什麽。傳令，轉向東北，馬不停蹄趕往達拉特城。告訴所有兄弟們，不必垂頭喪氣。今日雖失利，但我草原兒郎不會被這次失敗打倒。雄鷹要經曆風暴雨雪才有資格翺翔。”
巴圖蒙克說罷，1抖缰繩，昂首策馬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