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圖蒙克坐在矮幾之後,皺着眉頭托着腮沉思不語。
大帳内,十幾名高級将領高高低低的站在兩旁,他們正在聽亦思馬禀報今晚襲營的戰況。
戰鬥失利的消息衆人早就已經知曉,原本的計劃是,亦思馬試探進攻。如能得手,則尾随明軍的大隊騎兵便趁亂發動進攻。但亦思馬的騎兵半途撤兵,所以便也沒有了後續。
對這件事,亦思馬自然要親自前來解釋緣由。
“……大汗,以上便是全部經過。我知道今晚這事兒很窩囊,但是我認爲那種情況下,放棄襲擊是唯1的選擇。天黑,看不清明軍的鐵索路障,我們根本無法沖鋒。末将覺得,與其強行進攻,還不如撤退回來,找到破解之道,末将知道大汗不希望死傷太多兄弟,所以便選擇了撤兵。末将向大汗保證,再給末将1次機會,末将将會踏平明軍營地。”
亦思馬躬着身子,滿臉沮喪的結束了他的禀報。擡頭惴惴的偷偷看着巴圖蒙克的臉色。
巴圖蒙克坐在椅子上1動不動,跳動的燭火下,巴圖蒙克的臉上的光線半明半暗,顯得甚爲陰森。
“亦思馬,你還真敢胡吹大氣啊。還踏平明軍營地?這話可真是讓人笑掉大牙。率領1萬騎兵襲營,卻連明軍的營地都沒摸到便折損5百多兵馬。這算哪門子進攻?你是不是貪生怕死?真是丢盡了我鞑靼勇士們的臉。虧得大汗那麽信任你,幾道鐵索便将你們攔住了?吓得退兵了?你丢不丢人?”旁邊1人高聲說道。
亦思馬轉頭看去,說話的是衮必力克莫日,鄂爾多斯部落首領,萬戶總管,鞑靼國的濟農。
“你說的什麽屁話?我這是不希望兵馬死傷慘重,絕非是不敢進攻。那些鐵索在黑暗之中根本看不見,騎兵撞上去像是撞到刀口1般。難道我不顧兄弟們的死活硬闖?衮必力克莫日,你莫要說風涼話。大汗早說過,不要和明軍硬拼,咱們的騎兵多金貴?我這是聽大汗的吩咐行事,才做了這樣的決定。”亦思馬怒道。
衮必力克莫日冷笑道:“少拿大汗當擋箭牌,自己無能,還怪到大汗身上。亦思馬兄弟,我看,你還是回家抱孩子去吧。今晚這件事,是你終身的恥辱。”
亦思馬怒道:“衮必力克莫日,你對我不滿,看不得大汗信任我是不是?我看你是故意找茬兒,乘機想要潑我髒水。我無能?我亦思馬乃大漠第1勇士,跟随大汗東征西讨這麽多年,立下汗馬功勞。你算個什麽東西?當年你和瓦剌小王子勾結,對付大汗的事情,老子還記着呢。”
衮必力克莫日大怒,起身1把抽出腰間彎刀,大罵道:“亦思馬,狗娘養的,你污蔑我。我對大汗忠心耿耿,蒼天可鑒。今日你如此污蔑于我,我必不和你幹休。今日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亦思馬也跳将起來,抽出腰間兵刃,1把丢了皮帽子,露出光秃秃的頭頂,罵道:“好,那便鬥1場,立下生死狀,分個勝負,定個生死。敢不敢?誰要是不敢,便是癟犢子。”
兩個人互相辱罵着便跳到大帳中間的空地上,橫眉怒目便要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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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圖蒙克擡腳1腳踹翻了面前小幾,上面的1壺茶水灑落滿地,乒乒乓乓1片狼藉。
“你們還把本汗放在眼裏麽?”巴圖蒙克雙目陰沉的喝道。
“大汗……衮必力克莫日這癟犢子他嘲笑我,我……”亦思馬叫道。
“住口。他嘲笑了你,你便翻舊賬?本汗早就說過,本汗1統漠南之日,以往的恩怨便1筆勾銷,再不許提及。況且,衮必力克莫日是我的好兄弟,是我鞑靼國的濟農。多年來鎮守河套草原,勞苦功高。你怎可說出那些話來?”巴圖蒙克厲聲打斷亦思馬的話,喝罵道。
亦思馬讪讪無言,不敢跟巴圖蒙克犟嘴。
“還不向衮必力克莫日兄弟賠不是?”巴圖蒙克喝道。
亦思馬滿心不願,卻也隻能照辦。對衮必力克莫日沉聲道:“對不住了,大濟農,我不該翻舊賬。”
衮必力克莫日也知道不能鬧得太過,亦思馬是巴圖蒙克的鐵杆心腹,自己鄂爾多斯部落當年确實效忠瓦剌部落。和巴圖蒙克的鞑靼部落打過仗。不過後來自己倒戈了,效忠巴圖蒙克。這事兒倒也不是亦思馬胡扯。隻是這件事确實是自己内心裏不太放心的地方,就怕巴圖蒙克心裏老記着這些事。被亦思馬當衆再提,确實是有些急眼了。
“罷了,亦思馬兄弟,我也不該嘲笑你。這事兒就此揭過,草原上的兄弟沒有隔夜仇。”衮必力克莫日道。
巴圖蒙克面色稍和,點頭道:“這才對。大敵當前,咱們還能窩裏鬥麽?”
衆将紛紛行禮道:“大汗所言極是。”
巴圖蒙克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大帳中間,來回踱了幾步,沉聲道:“今晚的事情,亦思馬做的其實也沒錯。”
衮必力克莫日心中冷笑1聲。
“明軍顯然是有了準備。這也難怪,這段時間,我大軍在左右出沒,明軍自然是加倍警戒。這種鐵索陣,看得出是克制我騎兵沖鋒之用。亦思馬當機立斷,停止襲營,還算機靈。本汗也不怪你。”巴圖蒙克繼續說道。
亦思馬躬身道:“多謝大汗不怪罪末将。末将心中着實慚愧之極。但末将确實是折了這1仗,請大汗給末将1個機會找回場子。末将這1回,定攻破明軍大營。”
巴圖蒙克道:“你有應對之策?”
亦思馬道:“正是。末将已經想好了,無非是鐵索罷了。營中又老弱馬匹,披上鐵甲,驅趕沖鋒,管他多少道鐵索,全部沖斷。無非是死些劣馬而已。用公牛也成,沖鋒踐踏開道,必破這鐵索陣。”
巴圖蒙克1聽,大笑道:“不錯,不錯,這個辦法不錯。亦思馬提的法子可行。咱們不缺牛馬,用牛馬沖陣辟道,此計甚妙。”
帳中衆将聽了,也覺得此計甚妙。衆人之前聽了亦思馬的禀報,心裏還在合計,該如何破明軍的鐵索陣。沒想到亦思馬已經想出了辦法了。難怪大汗那麽喜愛他,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那麽,大汗是答應了?末将這便回去準備,大汗說何時進攻,末将便何時進攻。”亦思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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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圖蒙克想了想,擺擺手道:“倒也不忙。本汗現在在想1件事情。那便是,明軍到底要去哪裏?他們既不肯主動和我們交戰,行軍的路線又詭異奇怪。他們1路往北走,那是要去往何處?”
“他們定是昏頭了,根本不知河套地形。他們這麽往北走,前面便是大沙漠。他們是去找死?依我看,他們是沒頭蒼蠅,根本不知前路地形,亂走1氣罷了。”圖爾江大聲道。
“圖爾江兄弟所言甚是,明軍不敢和我們正面交戰罷了,到處瞎走罷了。瞧他們磨磨蹭蹭的,明顯是消磨時間。想必隻是混時間,轉1圈之後便會撤兵。這樣便可跟他們的小皇帝說,他們打了勝仗什麽的。明朝人這麽幹1點也不稀奇,謊報軍功,做做樣子罷了。所以末将建議,得抓緊滅了他們。免得他們哪天掉頭跑了。”亦思馬道。
巴圖蒙克皺眉道:“不可能,你們把事情想的也太簡單了。明軍攜帶那麽多車輛,運送如此多的物資随行。連他們最珍貴的騎兵都調集來此,怎麽會是走走過場?況且,明朝人怎會不知東套地形?你們未免太糊塗了些。河套之地,原本是在明朝人手裏的,他們對這裏的地形了如指掌。草原上幾處城寨,都是當年明朝建造的寨堡。若不是屯兵補給艱難,又不堪我們的襲擊騷擾主動撤軍,這河套之地怎會落在我們手裏?你們好好的想象,就如今晚這1戰,他們難道不是有備而來?隻是走走過場?”
衆将細細思量,都微微點頭。以眼前明軍的規模和配置,确實不像是走過場的。就算走過場,他們也不會走這麽遠,最多在南邊的黃河西岸晃悠晃悠,遇到風吹草動也好立刻逃走。深入河套之地,那恰恰是有恃無恐的表現。
圖爾江道:“大汗,那您說,明軍爲何打也不打,隻徑自往北走?他們是否有什麽圖謀?”
巴圖蒙克沉聲道:“本汗認爲,他們是沖着沙漠北邊的巴彥綽爾和土默特去的。是去斷咱們的後路,掏咱們在河套的老窩去的。他們不是不敢和我們作戰,他們是要将我們全部吃掉,将河套全部收回的。”
“什麽?”
“怎麽可能?他們胃口這麽大?不可能吧?”
“是啊,他們孤軍深入自身難保,還敢打這樣的主意?”
衆将震驚之下,紛紛議論道。
巴圖蒙克緩緩道:“他們當然敢。這1次明朝領軍之人叫張延齡,是明朝的國公。當年我和他在獨石城交過手。這個張延齡有些花樣,獨石城1戰,在我們重重包圍之下還是突圍而去了。此人詭計多端,善于用兵。不可不防。倘若土默特和巴彥淖爾部落被他們攻占,那麽兩處渡口便被他們控制,我大軍的補給便麻煩了。屆時,他們封鎖了我們過河的通道,我們将成甕中之鼈。到那時,物資糧草被封鎖,我們便陷入極大的被動了。”
衆人倒吸1口涼氣。按照巴圖蒙克的描述,若是被明軍控制了兩處草原和黃河渡口,豈非宣布了所有人的死刑。因爲根本無法渡河回到漠南了。
“大汗說的極有道理啊。他們沿着黃河岸邊北上,看似前面是庫布齊沙漠橫亘。但他們完全可以沿着河岸和沙漠之間的狹窄戈壁通道直接北上。這1條路線中間隻有3十裏的沙漠地帶,穿過去便是戈壁,出了戈壁灘便是土默特草原了。大汗說的對,他們對地形其實很熟悉,他們知道沿河北上是可以穿行沙漠的。黃河在側,根本不用擔心沒水喝。1旦他們抵達草原,土默特部落城寨和東渡口便會被他們攻下。再出騎兵攻下西邊的巴彥淖爾城寨便完全控制了黃河沿岸了。”
說話的是衮必力克莫日,他已經完全聽明白了巴圖蒙克的話。
大帳内靜悄悄的,所有人也都完全明白了狀況,也都覺得頭皮發麻,心中砰砰亂跳。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明軍不是根本自己作戰,而是他們急于去攻戰兩處草原部落,完全控制河套之地,将這裏的6萬多兵馬,數萬部落百姓全部困住消滅。
“大汗,既如此,我們進攻吧。和他們死戰。我們1定會勝。不能任由他們的陰謀得逞。”
“對,進攻他們。或者咱們直接南下,攻他們兵力空虛的邊鎮,逼着他們回頭來救。明軍邊鎮兵馬被我們殲滅十5萬,此刻正是空虛。1旦邊鎮告急,他們隻能回頭來救。若不救,我們便突破長城關隘,往明朝的腹地進攻。攪的他們天翻地覆。”
衆将紛紛建言獻策,7嘴8舌的說道。
巴圖蒙克皺眉踱步,忽然停步,沉聲道:“不,那些都不是好主意。正面交戰,我們即便能勝也是慘勝。南下更是不靠譜,攻明朝邊鎮城池寨堡并非我們擅長,我們都是騎兵,怎可舍棄草原奔襲的優勢,跑去攻城?況我們南下越遠,便越無回頭的機會。攻擊1旦受阻,我大軍後路被切斷,最先支撐不住的反而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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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當将計就計。我們的腳程快,先1步趕往布防。本汗将傳令黑水城的兩萬騎兵即刻從巴彥綽爾渡口趕來增援。我們絕對能趕在他們頭裏,去沙漠通道另1頭堵住他們。叫他們全部困死在沙漠和戈壁上。”巴圖蒙克揮了揮拳頭,咬牙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