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也見到了久違的1位故人,那便是楊1清。
楊1清率領的4萬兵馬被朱麟解救之後,殘兵1直在黃河對面的騎兵營地休整。經曆了噩夢般的數月的戰鬥後,得救的兵馬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遭受了重創。
在得救的喜悅之後,許多士兵在随後的日子裏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意外情形。有的士兵會在半夜裏驚醒起來,抓起兵刃大喊大叫。有的士兵會突然變得沉默寡言,成天1言不發。有的士兵會無緣無故的大笑或者哭泣。
不僅如此,還出現過多名士兵在營地裏自殺身亡的情形。
戰争的創傷讓這些大明士兵的身心遭到了不可挽回的摧殘,所有的這些表現其實都是創傷應激後遺症的表現。這些情形在軍中倒也不少見,但是如這般大規模的爆發的卻很少。可見這次河套之戰給他們身心帶來的創傷又多嚴重。
楊1清也有了這樣的症狀。雖然不太嚴重,但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在住處亂走。有時候1整話。英國公張侖以及朱麟等團營騎兵将領自然不會去安慰他。朱麟救了楊1清之後,甚至還當面嘲笑了他。但楊1清表現的很平靜,既不惱怒又不反駁。這倒讓朱麟等人覺得索然無味了。
張延齡在見到楊1清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他。張延齡近年來雖然和楊1清少有交集。張延齡去海外作戰兩年時間,楊1清在甯夏鎮駐守,當他的3邊總制官。之前甯夏平叛的行動,兩人合作領軍平叛倒也不假。但楊1清和外廷搞得鬼名堂被張延齡識破點明之後,關系其實已經破裂。毫無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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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張延齡的印象中,楊1清還是有些讀書人風度的。再加上他又愛潔淨,保養的又好。給張延齡的觀感還是很不錯的。那時楊1清的發髻1絲不亂,頭發烏黑,衣着整潔,面容清俊,很有風儀。
然而,張延齡再1次見到楊1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站在那裏,頭發花白,衣衫褶皺,縮着頭皺着眉滿臉茫然的老頭,居然是楊1清?
和楊1清不過數年沒見,楊1清像是老了2十歲1般,樣貌像個落魄的普通老者了。
“楊大人,别來無恙!”張延齡緩緩拱手,沉聲道。
楊1清靜靜的看着張延齡,神情複雜之極,半晌緩緩拱手還禮道:“罪官楊1清見過護國公。楊某慚愧之極。楊某有罪,愧對朝廷,愧對皇上。”
英國公張侖等人在旁靜靜的站着,他們其實有些吃驚。這楊1清自從被救之後,從沒說過半句道歉的話,似乎沒有認識到自己的罪行。但是今天,見到張延齡之後,居然自稱罪官,居然表達了慚愧之意。
張延齡微笑道:“楊大人,功罪是非,自有公論。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表示愧疚。我也不是代表朝廷來興師問罪的。”
楊1清歎息道:“我知道,我知道。但老夫自知鑄下大錯,難以挽回。見到護國公,念及以前種種,我隻是覺得羞愧。楊1清不是爲了求得原諒,而是真心的爲自己的行爲感到羞恥和慚愧。”
張延齡沉聲道:“楊大人,知罪不難,難的是不知悔改。這1次的教訓,你們确實是要好好的總結。至于朝廷責罰,自然也會有的。不過在此之前,還望保重身體。餘事後議。”
楊廷和歎息點頭。張延齡不再看他,在衆人的簇擁之下,和張侖并肩走入寨堡之中,楊1清站在原地,保持着佝偻着身體的狀态,像是1棵枯木1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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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明白,他的政治生涯便到此結束了。若是以前,他會覺得不甘和憤怒。但現在,他反而覺得自己罪有應得,沒有任何的不甘。
……
當日午後,偏頭關寨堡之中,第1場軍事會議正式召開。
偏頭關寨堡簡陋的軍衙小廳之中,木闆長桌兩側數十名大明将領排排而坐。英國公張侖和護國公張延齡并排坐在上首。
會議開始之後,英國公張侖主持會議,首先介紹了目前的情形。
“護國公,朱小公爺,諸位。首先向諸位告知1個令人痛心的消息。根據我們派出去的斥候騎兵的查探禀報證實,我大明被困在鄂爾多斯草原上的5萬多兵馬。已經于十天前全軍覆滅。5萬将士全部殉國。這個消息令人痛心,但是……卻也在意料之中。”
所有人其實都早已明白被困的明軍的最終歸宿如何,但是當張侖正式證實此消息的時候,所有人還是臉上變色。
“諸位,這消息固然令人痛心疾首。但是,也沒有辦法。我們完全無法去援救。時間上,兵力上,都是來不及的。我們毫無辦法。況且,我們已經探明,鞑子重兵集結于鄂爾多斯草原,虎視眈眈,嚴陣以待,我們更不能上他們的當。這個消息,我們會奏報朝廷。關于之前的作戰,本人也不想多做評價,之後朝廷自然會有公論。今日護國公率軍抵達偏頭關,我北征軍十1萬馬步軍集結于此,即将開始北征大業。那麽,我們現在該關注的便是如何作戰的問題。這才是重中之重。”
衆人紛紛點頭。2十萬邊軍的失利已經過去了,新的北征作戰即将開始,眼下的焦點要集中在北征之事上。
“關于如何北征作戰,我和護國公想聽聽諸位是怎麽想的。今日之會,便是定下進攻的方略。諸位可以暢所欲言,集思廣益。”張侖沉聲道。
衆将領稍微沉默了片刻,便紛紛開始建言獻策了起來。
有的說,要去和鞑子決戰,1雪邊軍覆滅之仇。有的說,當步步爲營,謹慎進軍。因爲蹤迹已經暴露,鞑子很可能已經增兵。
有的說,查清楚對方兵力部署,以騎兵突前,以多打少。有的說,邊軍2十萬前車之鑒,絕對不能貿然行動。而要謀定後動,完全有把握才行動。
凡此種種,衆說紛纭。将領們之間争論起來,甚至都要臉紅脖子粗的互相紅臉。氣氛倒是熱烈的很。因爲幾乎所有的将領,或多或少的受到了邊軍失利的影響。正面的負面的都有。吵着吵着便熱血上腦,掐了起來。
英國公張侖皺着眉頭,看着滿堂鬧哄哄的情形,心中甚是惱火。轉頭看着張延齡,發現張延齡正在笑眯眯的瞧熱鬧。
“延齡老弟,要不你說幾句吧。這幫家夥也說不出來什麽道道來。吵來吵去,也沒有個定計。吵得頭疼。”張侖道。
張延齡微笑道:“吵1吵是好事,起碼說明戰鬥熱情高漲,人人都在想着如何北征破敵,這是好事。怕就怕死氣沉沉,那便麻煩了。”
張侖苦笑道:“可是也吵不出個名堂來啊。”
張延齡道:“确實,沒有什麽好的建議。看來我們和鞑子交手的經驗不足啊。邊鎮防守,我大明兵馬隻知道守城了,大規模行軍作戰都快不會了。罷了,我說兩句。”
張侖大喜,沉聲喝道:“都别吵了。護國公說兩句。都靜下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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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将領紛紛閉嘴,看向張延齡。
張延齡微笑開口道:“諸位讨論的很激烈,情緒也很高漲,足見都是想着如何打敗鞑子的。這1點值得贊賞。不過,你們說的方略,沒有1個是我滿意的。都是胡扯蛋,扯得我都聽不下去了。”
衆人呆呆看着張延齡,白眼亂翻。
“各位不用這麽看着我。你們說的話雖然各自都覺得有道理,但是卻都不能采用。什麽去圍殺鞑子騎兵,正面作戰雲雲,本人請問,咱們這十1萬馬步軍,能追得上鞑子的騎兵麽?我們去找他們?豈不是主動權在他們手裏。他們想走便走,想打便打,我們能追得上?”
張延齡掃視了衆人兩眼,沉聲繼續道:“離譜的是,還有人說要我們的騎兵去找他們,那跟送死何異?說這種話的,愚蠢之極。你們沒有領教鞑子騎兵的厲害。對方優勢騎兵兵馬,我們這4萬去了,便是白給。明白麽?”
适才提議的兩名将領面紅耳赤的低下了頭。
“罷了,我也不說你們了。我這裏有個想法,跟你們說1說。不是征求你們的意見,而是我已經想好了,就這麽幹。諸位,不是本人霸道,不聽你們的意見。在打仗這件事上,我1向如此。1會覺得有意見的,可以問,但我未必會采納。反對的更是無效。有不滿的,給我憋着。都聽清楚了麽?”張延齡沉聲道。
衆将白眼翻上了天。但大多數都是京營将領。跟随張延齡南征北戰的1批将領則是喜笑顔開。因爲他們知道,張延齡1旦這麽說的話,那麽他1定已經想好了所有的計劃和細節了。
論打仗,誰能跟護國公比?倒也不必去多費腦子了。國公爺已經胸有成竹,那還瞎操心什麽?
“諸位,我的計劃是……”張延齡站起身來擺了擺手,長順和馮剛兩人從旁邊走過來。談長順從身後背囊中取出1卷卷軸,在馮剛的協力下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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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定睛細看,卻是1副地圖。1副東套地區的地形分布的地圖。上面點點圈圈不少,還标注了名稱。最顯眼的便是1條粗大的黑線,斜斜插向圖上黃河幾字彎頂端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