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後,張永出來傳話道:“皇上請諸位大人進寝宮觐見。”
衆人跟誰張永走進了乾清宮,沿着幽暗的長廊,穿過長長的殿宇之間的甬道,來到了朱厚照寝殿之前。
當衆人走進寝殿之中的時候,都吓了一跳。他們看到坐在床沿上的朱厚照發髻散亂,面色慘白的樣子。像是一個從墳墓裏爬出來的屍體一般可怕。
“臣等叩見皇上。”大臣們跪下行禮。
朱厚照擡起無神的眼睛,掃視面前衆人。他的目光落到了楊廷和身上,瞬間變得銳利起來,眉頭也豎了起來。
“都起來吧,起來吧。”朱厚照擺手道,目光緊盯着楊廷和。
“謝皇上。”衆人紛紛起身。
楊廷和感受到了朱厚照的目光,但他的臉上卻一片平靜。半夜的緊急召見,楊廷和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此刻,他更是笃定,兵敗的消息已經傳到京城了。但他不能表現出半點的慌張和膽怯,因爲這無濟于事。他要按照自己事前的安排來爲自己辯解和推卸責任。
“楊廷和……朕想知道,河套大軍的消息。我們已經收複了河套,将鞑子趕到黃河以北了是麽?”朱厚照強忍心中的怒火問道。言語之中,甚至帶着一絲調侃和挖苦。
楊廷和天天禀報的都是好消息,自己要看看他一會如何解釋自己知道的河套發生的一切。
楊廷和緩步上前,躬身道:“皇上,河套大軍暫無消息。臣已經有數日沒有接到軍情禀報了。臣已經派人前往榆林衛詢問消息。臣也很想知道現在的進展。恕臣無能,暫無大軍進展。”
站在一旁的張延齡聽了這話,心中暗自感歎。楊廷和這厮果然敏銳,他應該是覺察出什麽來了,開始找補和鋪墊了。
朱厚照冷笑了起來,沉聲道:“好一個暫無消息。可是朕卻得到了一個消息。朕一直以爲,我大軍高歌猛進,已經把鞑子打的落花流水,很快就要收複河套了。可是,誰能想到,朕的十幾萬大軍被困在了東勝城,斷絕了糧草後勤,即将全軍覆滅。可朕卻被蒙在鼓裏。真是可悲可歎可憐可笑啊。”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眼神驚恐的互相對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這當中也包括知情的張延齡和楊廷和費宏三人。但這三人卻是在各自裝糊塗
“這……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皇上,消息從何而來?”徐光祚大驚道。
“是啊,這是哪裏來的消息?”群臣紛紛道。
朱厚照長歎一聲,沉聲道:“英國公,你跟他們說吧。”
張侖躬身應諾,沉聲道:“諸位。這個消息是我禀報皇上的。一名邊鎮守将送來了消息,告知了我這件事。我也是不敢相信的,但是送來消息的人是我能夠信任的人,我不能置若罔聞。所以,我必須将這個消息告訴皇上。以免耽誤軍機大事。我得到的消息是,二十多天前,鞑子攻下了白城子,切斷了河套大軍的退路。鞑子六七萬騎兵逼近,北上大軍退無可退,隻得原地堅守東勝城待援。形勢十分危急,現在大軍的具體情形未知。”
寝宮之中一片死寂,人人心中惶恐。特别是外廷官員們,他們也被蒙在鼓裏。得知這個消息,人人不知所措。這消息要是真的話,那可真是有大麻煩了。
“楊廷和,你天的都是,大軍節節勝利,如何便要收複河套了。鞑子如何丢盔棄甲。朕想知道,你現在如何解釋?”朱厚照冷聲道。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楊廷和,确實,大軍作戰的消息一直都是從楊廷和這裏傳出來的,一直都是好消息。突然間這般反轉,楊廷和該如何解釋?
張延齡也看着楊廷和,他很想知道楊廷和如何化解。很想知道他如何能過這一關。
“皇上,臣得知這個消息,甚爲震驚。臣的第一反應是,這個消息是否有誤?但是臣認爲,英國公得到的消息應該不可能有謬誤。如此重大的軍國大事,英國公豈會如此随意。所以臣認爲,這件事恐怕是真的。”楊廷和緩緩說道。
“真假且不論,朕問的是,你如何解釋你之前跟朕說的那些大捷,那些勝利的消息。朕記得幾天前,你還說大軍已經抵達了黃河南岸。鞑子即将被趕到黃河北岸。”朱厚照沉聲道。
楊廷和緩緩跪下磕頭,沉聲道:“皇上恕罪,臣有罪。臣不該完全相信前方傳來的戰報的,看來臣是被他們騙了。臣該死,但臣絕無半點欺君之意。臣隻是将得到的消息如實上報的。”
朱厚照憤怒的吼道:“你是說,你沒有任何責任?是有人謊報軍情?将失敗說成節節勝利?你當朕是傻子麽?”
楊廷和磕頭道:“臣豈敢,臣說的都是實情。臣也不敢推卸責任,臣願領罪責,請皇上降罪嚴懲,臣沒有任何怨言。”
朱厚照冷聲道:“嚴懲你,那是肯定的。但朕要問的是,爲何會這樣?爲何會一敗塗地。你們到底在幹什麽?二十萬大軍,居然到了如此地步。這仗是怎麽打的。”
楊廷和伏地不起,突然,費宏走出來跪地磕頭道:“皇上,臣有下情禀報。”
朱厚照冷聲喝道:“費宏,你也逃不了幹系,你有什麽可說的?”
費宏磕頭道:“臣有罪,但是臣必須要将真實的情形禀報皇上。事到如今,臣不得不說出來了。楊大人,你莫要怪我說實話了。”
楊廷和皺眉喝道:“費大人,你我罪責難逃,什麽都不要說了。你我都是朝廷的罪人。”
費宏沉聲道:“楊大人,恕我不能聽你的,是非曲直必須說清楚。罪自然要領,但話也要說清楚。”
朱厚照怒道:“你二人到底在說什麽?有什麽話還不趕緊如實奏明?這種時候,還遮遮掩掩麽?費宏,還不如實奏明下情。”
費宏磕頭道:“臣遵旨。”
張延齡皺着眉頭看着費宏和楊廷和的這番折騰,心想:這二人倒是會作戲,卻不知演的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