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城子逃出的部分大明士兵,騎馬亡命往北逃竄。兩天後追上了已經抵達鄂爾多斯高原邊緣的押運糧草的大隊兵馬。
押運糧草物資的兩萬大明兵馬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驚惶不已。而不久後,他們派出的突前斥候便在既定路線上發現了鞑子騎兵的蹤迹。
于是他們緊急變換了路線,往西沿着草原和沙漠邊緣的戈壁地帶繞行。并且派出騎兵及時的将消息送達東勝城,請求支援接應。
得知消息的楊一清和朱晖當時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兩人對視的目光之中,都充滿深深的恐懼和不可置信。
“這……這可如何是好?鞑子……怎麽敢的?他們是怎麽做到的?他們怎能在沙漠之中潛伏一個多月而不死的?他們根本沒有穿越沙漠往北逃走。他們是怎麽做到的啊?誰能告訴我?”楊一清震驚之後,喃喃自問。
“楊大人,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運糧的兩萬兵馬必須要得到接應。這一批糧草物資對我們極爲重要。不容有失。”朱晖冷靜下來,沉聲道。
“保國公……就算這一批的糧草物資運抵,我們也撐不了多久了。補給被切斷,我們無法再進攻了。保國公,依我看,我們得立刻撤離這裏,往西向我大明大同邊鎮和榆林衛方向撤離才是。沒有糧草物資的支撐,我們留在這裏的意義何在?”楊一清道。
朱晖皺眉看着楊一清驚惶的面容,沉聲道:“楊大人,恕我直言,我怕我們已經走不脫了。”
楊一清驚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朱晖沉聲道:“我有預感,鞑子主力兵馬已經到了。無論是鞑子進攻白城子的時間,還是運糧的隊伍已經發現敵蹤,這都說明,鞑子已經張網以待了。”
楊一清呆呆看着朱晖,沉聲問道:“你莫要聳人聽聞。運糧兵馬發現了敵人騎兵,但是并非大隊騎兵。隻是一些遊蕩的小股騎兵啊。你怎能判斷是鞑子主力?”
“楊大人,你心裏明白的,這還用多問麽?鞑子小股兵馬四處遊弋,那正是要找到我們的運糧兵馬的方位啊。況且,你如何解釋,白城子的鞑子潛藏在沙漠之中一個半月之久,卻選擇幾天前才發動攻擊?事實上我們大軍開拔離開白城子之後,他們可以随時發動進攻,随時襲擊我運糧兵馬。他們爲何等到現在?”朱晖沉聲道。
楊一清呆愣片刻,低低道:“他們……是在等時間,等待鞑子主力兵馬抵達才動手。這都是他們算計好的?”
朱晖緩緩點頭道:“是,楊大人。咱們這一路進攻,鞑子放棄了白城子,沒有和我們正面交戰。攻東勝城之時,鞑子守軍也早就撤走。在我們看來,是勢如破竹,鞑子望風而逃。但現在想來,這哪裏是望風而逃?這是一步步的誘敵深入,一步步的讓我們鑽進了圈套裏。找準機會,便咬咱們一口。這是鞑子的詭計啊。”
楊一清皺着眉頭,面色慘白,沉默不語。
“楊大人,你我都明白,我們損失了多少兵馬。我們其實什麽也沒得到。早在馬昂遇襲的之時,我便想提出立刻南撤了,因爲我感到有些不對勁。可是,我知道你不會同意的。便沒有提出來。但現在的情形,正說明我們落入了他們的圈套之中了。哎!悔之晚矣。”朱晖歎息道。
“你早不說,現在說又有何用?”楊一清怒道。
朱晖冷聲道:“楊大人,我便是早說了,你會同意麽?牛皮都吹到皇上面前去了。什麽白城子大捷。什麽殲敵數萬。事情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我若說退兵,你便能退?便是你願意,首輔大人會讓咱們退?你來怪我?是何道理?”
楊一清閉目沉思片刻,擺手道:“罷了罷了,護國公,老夫不是怪你。老夫是有些亂了方寸。那你說,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朱晖也知道,楊一清确實是有些亂了陣腳了。
“楊大人。目前的情形,我們不能冒險。如果鞑子的主力确實已經到了,那麽他們一定在等着我們放棄東勝城撤離。隻要我們一旦暴露在毫無憑借的寒冷的草原上,我們便永遠走不掉了。他們隻需有五萬騎兵攔截我們,我們便會被糾纏至死。所以,我們必須要堅守東勝城。東勝城雖然不大,但是城池堅固,我大明當初建造此城寨,還是下了些功夫的。據城而守,鞑子兵馬再多拿我們也沒辦法。”朱晖緩緩道。
楊一清輕輕點頭,忽而皺眉道:“可是,我們糧草物資不足,即便堅守于此,鞑子破不了城,我們也會因爲斷糧而不攻自破啊。”
朱晖點頭道:“這便是最嚴重的問題。這便是鞑子斷我們後勤的目的。我們會被困死在這裏。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接應那兩萬運糧兵馬。這一批糧食物資對我們極爲珍貴,是我們的命。這一次押運的兩萬五千石糧草必須要護送進城。有了這兩萬五千石糧食,加上軍中存糧,我們起碼可以支撐半個月到二十天。有了這批糧食物資,我們便有了回旋的餘地。”
楊一清沉聲道:“可半個月之後呢?糧食還是要耗盡啊。豈非坐以待斃。”
朱晖沉聲道:“當然不能坐以待斃。我們要即刻派人突圍出去求援。請朝廷再派兵馬來增援我們。二十天時間,應該夠援軍抵達了。請朝廷再派大軍前來救援,鞑子便沒有勝算,必然撤走。到時候我們便可轉危爲安了。”
楊一清愕然道:“可是那樣一來,這裏的事情便瞞不住了。白城子的事情,這一路的失策便要全部被皇上知道了啊。此次收複河套的行動,豈非也告失敗麽?”
朱晖冷笑道:“楊大人,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想着隐瞞這些事情麽?又怎麽隐瞞的住?能全身而退,便已經是萬幸了。收複河套的事情,還是别想了。”
楊一清皺眉不語,心中哀歎。此次行動确實太過草率了,以至于落到如此艱險的地步。現在确實要保住這十幾萬大軍全身而退。若是這十幾萬邊鎮兵馬覆滅于此,後續空虛的邊鎮防線也必不保。帶來的危害更大。
事到如今,也隻能面對了。
“罷了,便依你所言行事便是。這接應運糧兵馬的事情……”
“我親自率騎兵去接應,如遇鞑子騎兵,還可與之一戰,拖延時間。楊大人也不要閑着,即刻下令,加固城防和外圍工事,收集物資,做好守城準備。同時派出斥候兵馬,方圓三十裏巡邏打探,洞悉敵蹤。做到心中有數。”朱晖沉聲道。
“好,那便辛苦護國公了,一定要安全歸來。最好……咱們所有的猜測和判斷都是錯誤的。鞑子主力騎兵并沒有到來,或者兵馬數量并不多。那麽我們便抓緊時間往西南邊鎮撤離,脫離這該死的地方。”楊一清拱手道。
朱晖點頭道:“我當然也希望這一切都是我們的臆想。”
……
朱晖和楊一清立刻行動。楊一清下令兵士加固城防做好守城準備的時候,朱晖集結了大軍之中的所有騎兵共六千餘騎出東勝城南門,直奔南邊的沙漠邊緣而去。
一路上,騎兵倒是沒遇到什麽異常的情形,于當日天黑時分,在沙漠邊緣的戈壁灘上和兩萬運糧明軍會師。爲了不耽擱時間,當晚,兵馬便即刻往東勝城中趕路。
由于車輛太多,都是滿載了糧食物資的車輛,沉重無比。高原上積雪松軟,車輛的行動簡直緩慢無比。鄂爾多斯草原上溝壑縱橫,地勢起伏,走的又是一條完全沒有車輛走過的路徑。所以一路上車輛陷入積雪淤泥溝壑之中的情形常常發生。
兵士們在嚴寒黑夜之中搬運推車,折騰的精疲力盡。行動也因此變得極爲緩慢。行到黎明時分,才走了不到三十裏。
朱晖心中焦躁不已,這樣的路途之中,若是被鞑子發現蹤迹,發動襲擊的話,那将是一場災難。别說糧食了,所有人都難逃一劫。
不得已之下,朱晖隻得讓騎兵下馬,用戰馬幫着拉車。金貴的戰馬不得不當做粗笨的牲口使用,這對戰馬而言是一種極大的折磨和損耗。但此時此刻,卻也顧不得了。
好不容易折騰到中午,又行了六十裏,距離東勝城隻有十裏之遙了。朱晖終于松了口氣。見士兵馬匹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許多人已經凍得嘴唇發青,渾身顫抖,身上完全濕透。加上根本沒有停下來吃東西,他們都有些撐不住了。
本來朱晖是想要一鼓作氣進了城再歇息的。手下将領和士兵們哀求能夠喘口氣再走。朱晖見狀隻得下令原地歇息,讓人馬吃些幹糧喝些水補充體力。這最後的十餘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倒也不用太着急了。
然而,就在衆人剛剛将幹糧塞進嘴巴裏的時候,西南方向,地平線上,雪霧如沙塵一般揚起。伴随着轟隆轟隆的大地轟鳴的聲音傳來。
朱晖驚愕起身,跳上一輛大車舉起千裏鏡看去,突然發出驚駭的叫喊聲:“所有人,立刻起身趕路。鞑子的騎兵找到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