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壯的手臂上裹着金色的護腕,胯下戰馬粗壯高大,披着黑色護甲。
馬昂之前還以爲不過是普通的鞑子兵士,但此刻細看,心中知道此人定非尋常鞑子士兵。于是一面恢複手腕酸麻,一邊沉聲喝道。
“你是何人?報上命來。本人鐵槍之下不殺無名之輩。”
“哈哈哈哈。”馬上那鞑子縱聲大笑起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便是延綏鎮總兵馬昂了。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反正你今日也要死了,索性叫你死的明白,讓你知道死在誰的手裏。本人乃是大元鄂爾多斯萬戶總管,我大元濟農官,我的名字叫衮必力克莫日。可記住了?”
所謂濟農,便是親王之意。是鞑靼人僅次于大汗的爵位。眼前這一位居然便是鄂爾多斯部落的總管,鞑靼國濟農。這是馬昂沒有想到的。
“你是鄂爾多斯部落萬戶總管?這些都是你的兵馬?那麽東勝城中沒有兵馬?”馬昂皺眉問道。
“哈哈哈,你的廢話真多。也夠蠢。你們十幾萬大軍圍攻城池,難道我們要留在城中等死不成?東勝城空無一人,你們要拿去便拿去,我們可不稀罕。本來,我們是要撤往察哈台的,沒想到你們居然分兵。那麽便别怪我先拿你祭刀了。先吞了你們再說。”衮必力克莫日大笑道。
馬昂皺眉道:“原來,你們對我大軍的行動了如指掌。”
衮必力克莫日大笑道:“當然。你們的兵馬進入長城以北,便在我們的監視之下。我們的斥候在旁偵查,天空中還有鹞鷹跟随。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
馬昂沉聲道:“那又如何?就算知道我們的行蹤,你們也無可奈何。隻敢偷偷摸摸的半夜偷襲。”
衮必力克莫日罵道:“蠢貨,我一萬兵馬,你三萬兵馬,我主動進攻,卻被你說成偷襲。你們明朝人都是這個無恥的麽?說那麽多作甚?前來受死。早死早超生,反正你們所有人兵馬都将有來無回,你也不過是比其他人早走一步罷了。”
馬昂冷笑道:“誰生誰死,你說了不算。今日死的也許是你。”
衮必力克莫日冷笑一聲,不再多言,策馬而上,掄起狼牙棒便朝着馬昂的頭頂砸過去。
馬昂知道厲害,不敢硬架,側身催馬躲避。狼牙棒帶着風聲從腦袋旁邊落下,臉上一片冰冷,卻是狼牙棒帶起的風聲。心中發毛。但手中鐵槍卻是不慫,回身一槍朝着衮必力克莫日的胸口紮去。
衮必力克莫日橫棒一檔,當的一聲,馬昂鐵槍被蕩開。衮必力克莫日舉起狼牙棒再當頭砸下,馬昂縱馬再次躍開,衮必力克莫日的這一棒又落了空。
就這樣衮必力克莫日連續追擊,狼牙棒一棒又一棒的朝着馬昂的頭頂招呼,馬昂借着騎術和身法騰挪躲避,不敢硬接。忙裏偷閑反擊一兩槍。雙方居然鬥了個旗鼓相當。
衮必力克莫日心下惱怒,大罵道:“膽小如鼠的東西,逃什麽?有種跟我正面交手。”
馬昂回罵道:“有本事勝了我,狗雜種!”
衮必力克莫日大怒,呼的一聲,狼牙棒揮起狠狠砸下。馬昂下意識的側身躲避。卻不料衮必力克莫日這一棒子饒了個彎,奔着馬昂的坐騎的臀部砸了下去。
狼牙棒重重的砸中在戰馬的馬臀上。那匹戰馬身子一沉,悲鳴聲中後腿發軟癱坐在地上。這一棒子砸的戰馬臀骨碎裂,血肉模糊,眼見是站不起來了。
馬昂無可奈何縱身躍下馬背,落在地面上。
“哈哈哈。叫你跑,還跑不跑了?”衮必力克莫日大笑着催馬沖上,這下居高臨下,狼牙棒當頭劈下。
馬昂避無可避,隻得舉起鐵槍招架。當啷一聲,馬昂兩條胳膊都幾乎不是自己的了。整個人像是被一個大鐵錘夯中,雙腳都被往下釘到泥水之中半尺。
若不是馬昂身體也極爲強壯,這一下便得兵器脫手,癱軟在地上。
“再吃我一棒。”狼牙棒當頭再落。馬昂咬着牙大吼一聲,鐵槍再次招架。狼牙棒和鐵槍槍杆撞出了火星。馬昂兩條肩膀幾乎脫臼一般,雙手酸軟無力,雙腳被釘在了泥水裏,像是一根木樁,再次被打下去半尺。
旁邊親衛騎兵見狀搶上來救援,鞑子騎兵将他們牢牢纏住,他們根本無法靠近。
“哈哈哈哈。倒是條漢子,居然還能招架的住。那便再來一棒。”衮必力克莫日大笑着,目露兇光,高舉黑魆魆的狼牙棒砸了下來。
馬昂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這一棒子,自己是絕對擋不住了。一瞬間心中百感交集,思緒萬千。親人朋友妻兒父母的樣貌湧上心頭,極爲留戀。而且又湧起一股悔意。自己不該參與這場不合時宜的計劃的,完全是不得不聽從楊一清和外廷的話,不得不依附他們。自己其實是知道,這次進攻河套的計劃是不太合适的,隻是沒法拒絕和反對。
最後關頭,馬昂做出了一個令人驚訝的舉動。他沒有舉槍招架,而是大吼一聲,用盡最後的氣力,長槍抖動,紅纓跳動之際,直奔衮必力克莫日小腹刺去。
衮必力克莫日驚愕出聲,他俯身揮棒,小腹正好是在長槍攻擊的角度和距離上。馬昂這是要和自己同歸于盡,玉石俱焚打法。他自知活不成,臨死也要拉着自己墊背,倒也果決兇悍。
此刻氣力發出,身子僵硬用力,既來不及收回狼牙棒招架,身子也無法躲避。衮必力克莫日的狼牙棒啪的一聲擊中馬昂的頭盔。馬昂的頭盔瞬間憋了下去,同時也能聽到頭骨碎裂的聲音響起。
鮮血順着頭盔内層灑落下來,将馬昂的整張臉瞬間浸染成一片血紅。
與此同時,馬昂的長槍也刺中了衮必力克莫日的小腹。衮必力克莫日痛叫一聲,鮮血從小腹湧出。
“哈哈哈哈哈……你也……活不成。”馬昂身子直立站泥水之中,張着滿是鮮血的嘴巴發出微弱的笑聲。他感覺到了自己的鐵槍刺中了對手,他知道,這一槍同樣也會要了對方的命。
在笑聲發出之後,馬昂的頭低了下來,就此氣絕身亡。
然而,馬昂不知道的是,衮必力克莫日穿得是熊皮甲,厚實無比。馬昂連擋兩棒之後手上酸軟無力,這一槍隻有不到五成的氣力。所以刺穿熊甲之後,隻傷及衮必力克莫日小腹寸許。衮必力克莫日身子肥胖,小腹肥厚,實際上這一槍隻刺穿皮肉,并沒有傷及内俯。
衮必力克莫日小腹疼痛,當即檢查傷口,發現并無大礙之後,迅速用布條裹上傷口。見馬昂屍體兀自立在馬前,心中惱怒。揮起狼牙棒砸了下去。
這一次,連頭盔帶頭顱全部砸的碎裂,馬昂的屍體也終于撲倒在泥水之中。
馬昂陣亡,明軍軍心大亂。鞑子騎兵乘機全力沖殺,明軍奮力抵抗了一個多時辰之後,終究不敵而大敗。兵馬開始四散而逃。鞑子騎兵開始了四處追殺。他們從巳時時開始,一直追殺到午後未時分方才收手。
三萬明軍兵馬,被衮必力克莫日率領一萬騎兵襲擊,當場陣亡超過一萬人。後續兵馬四散逃跑,許多士兵躲在雪窩裏,鑽進溝壑之中才得以逃過追殺。而這之後又有數千傷兵熬不過嚴寒凍死在雪原上。數百士兵迷失方向,沒命的狂奔,最終也死在荒野裏。
方圓十餘裏的雪原上,到處數明軍将士的屍體,雪地上到處是一片片的鮮血。橫七豎八,遍布雪原之上。
直到傍晚時分,确定鞑子騎兵離開之後,四散的其餘兵馬才聚攏在一起,在幾名副将的率領下失魂落魄的趕忙朝着東勝城方向逃去。在半路上,遇到了朱晖派來的小隊,這才回到軍營之中。
這一戰,馬昂和十幾名将領戰死,三萬明軍士兵被殺死被凍死以及逃散迷失的超過一萬五千人。堪稱一場災難性的失敗。
朱晖和楊一清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們立刻意識到這定是東勝城中的鄂爾多斯部落的主力騎兵所爲。于是在傍晚時分發動了攻城。
攻城進行的極爲順利,因爲城中根本沒有任何鞑子的兵馬。隻有一些鞑子百姓在城裏。鞑子放棄了城池,但是卻抓住時機殲滅了一萬五千多名明軍士兵,給這場攻城勝利蒙上了黑暗的陰影。
當晚,楊一清和朱晖在城中商議之後,決定暫時不将此戰失利的消息上報朝廷。因爲雖然損失了一萬多兵馬,但是東勝城被拿下,還是可以接受的。這将爲大軍在鄂爾多斯草原上建立一個可以立足的地方。
起碼大軍不必在荒原上挨凍受冷。起碼大軍不必暴露在草原上,随時有被鞑子襲擊的可能。這在大局上其實是取得了有利的态勢的。
當然,楊一清和朱晖也重新評估了局面,他們心中也感覺到了隐隐的不安。
白城子一戰,以及今日這一戰,鞑子充分發揮了他們機動性強,且主動避戰,靈活出擊的戰法。兩戰,大明雖然拿下了兩座城。但都是空城。雖然是具有戰略意義的據點,但是兵馬損失已經超過了兩萬人。還戰死了延綏總兵馬昂及其手下部将這等高級将領。
兩人都認爲,鞑子是以消滅己方的有生力量爲目的的一種戰法。或許這是他們制定的擊敗大明兵馬的一種策略,但也有可能是他們自知不是對手而不得已爲之。
楊一清和朱晖決定,自今日起,兵馬不再分兵,不能給鞑子任何的機會。隻要大軍合兵一處,神出鬼沒的鞑子便沒有任何偷襲成功的機會。
兩人也根據目前的情況做出了決定。鑒于目前的狀況,天氣以及士氣的原因,大軍不宜再繼續往北進軍作戰,而應該等待天氣暖和之後再往北進攻。大軍就在東勝城駐紮休整,等待天氣轉好,氣溫變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