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處的朱晖哈哈大笑,這幫鞑子莫非還以爲憑借這座破敗的城池能夠擋住大明兵馬的進攻不成?今日,他們便是他們的末日。
沖鋒的明軍很快抵達城牆百步之内,城牆上的鞑子射手開始放箭。但箭支稀稀拉拉,并不密集,根本無法阻擋大明兵馬的進攻。
鞑子在城牆周邊布置的尖刺陣,因爲之前吃過一次虧,所以這一次明軍士兵也有了應對之策。運送物資的大車的車闆被拆卸下來作爲墊腳之物,鋪在地面上形成數十條進攻通道,士兵們踩着車闆往前沖,尖刺對他們毫無作用。
一炷香不到的時間,不到丈許高城牆便被攻破,明軍士兵如潮水一般湧入城中。城中的鞑子兵馬開始四散而逃。一股鞑子騎兵從西北方向沖出,直奔數裏外的沙漠之中逃去。
不到半個時辰,戰鬥便宣告結束。大明軍隊占領了整個白城子城池的角角落落,占領了每一座房舍。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楊一清和朱晖随後策馬進入城中,但他們的臉上卻并沒有勝利的喜悅。因爲他們都意識到,這場攻城戰似乎是雷聲大雨點小,但顯然并沒有取得多麽重大的戰果。
經過核查,他們得知城中的鞑子隻有不到兩千人,除了逃走的一千多鞑子騎兵之外,隻殲滅了不到六百名鞑子。
而且更讓楊一清和朱晖惱火的是,從一名俘虜口中得知,他居然不是鞑子,而是之前被鞑子從延綏邊鎮抓來的大明百姓。其餘幾百人中也絕大部分都是鞑子從大明擄來此處充當苦力和雜役的百姓。他們是被鞑子逼着上城牆防守的,城中的大部分鞑子騎兵在明軍沖到城下的時候便騎馬逃走了。
楊一清氣的臉色煞白,朱晖更是破口大罵了起來。
“怎麽回事?情報有誤?楊大人,你不是說,鞑子有一萬多兵馬在此城之中麽?你說你派人盯着他們,他們一直在城中。那這又是怎麽回事?長翅膀飛了不成?”朱晖惱火的問道。
楊一清皺眉沉吟道:“這麽看來,他們是趁着夜晚逃走了。白天讓騎兵在城中四處奔跑,制造了假象。這幫鞑子倒玩起了計謀來了。”
朱晖沒好氣的道:“他娘的,被鞑子給騙了。可是他們能跑到哪裏去呢?你的兵馬在南,我的兵馬在北,他們又是大股騎兵,不可能從我們眼皮底子溜走的。”
楊一清看向西北方向,那裏沙丘連綿,陽光照耀之下,白茫茫一片。
“他們應該是進了沙漠之中了。保國公,這豈非正是你希望看到的結果。進了沙漠,他們還能活着出來麽?鞑子這是無路可走,所以被迫铤而走險。”楊一清沉聲道。
朱晖緩緩點頭道:“應該是如此,适才那些鞑子騎兵也正是逃往了沙漠之中。其餘的鞑子應該也進了沙漠了。楊大人,我們得派兵往沙漠邊緣推進,将他們逼近沙漠深處。這樣,他們便要全部死在沙漠之中。”
楊一清微笑道:“好,保國公安排兵馬封鎖沙漠周邊,東側沙漠邊緣也應該安排兵馬。總之不能讓他們繞道逃出來。讓他們死在沙漠之中。而我,要去寫奏折報捷了。”
朱晖一愣,問道:“報捷?”
楊一清道:“是啊,我們一舉拿下了白城子,擊潰了鞑子,将他們逼進了沙漠之中。這難道不是一場大捷?朝廷上下正等着我們禀報戰況的進展呢。難道保國公不認爲這是一場勝利?”
朱晖呵呵笑了起來,沉聲道:“當然是一場勝利,而且是一場大勝利。我們……不但攻下了白城子。而且……我們還殲敵萬餘。剩下的敵人落荒而逃,我們正在追擊,擴大戰果。楊大人,您說是不是?”
楊一清微微一笑,輕聲道:“正是。如此大勝,怎能不上奏朝廷?”
……
張延齡一行于臘月二十八回到了京城。
星辰号在抵達山東境内便無法通行了,因爲河面結冰封凍,無法繼續從水路北上。所以衆人隻得騎馬頂着寒風從陸路北上。
一路風寒冰霜,吃了不少苦頭,但終于還是在新年的前一天抵達了京城。
張家衆妻妾本來已經擔心張延齡年前回不了京城了,見張延齡趕了回來,盡皆歡喜。
三個月不見,徐晚意談如青徐幼棠的肚子都已經顯懷,三個大肚子站在一起,那場面讓張延齡有一種人生赢家的喜悅感。
徐幼棠見到母親前來,更是開心的要命,蹦蹦跳跳的摟着徐夫人說話。吓得徐夫人連連制止她,告誡她千萬不要亂跳亂動,要好好的養胎雲雲。
當天午後。張侖和徐延德聯袂來護國公府見張延齡。
話題自然便圍繞着外廷此次出兵的事情。張侖這次顯然也是氣壞了,保國公朱晖的行爲讓張侖很是丢了面子。勳貴集團内部矛盾的公開暴露,讓許多人看了笑話,這讓張侖很是憤然。
張延齡隻得安慰張侖等人,告訴他不必爲這些事介懷。勳貴集團從來便不是鐵闆一塊,合則同流,不合則随他去。強扭的瓜不甜。保國公自有異志,便随他去便是。
談及出兵收複河套的事情的時候,從張侖口中,張延齡得知了白城子大捷的消息。
這個消息是在兩天前送達京城的。朝野上下得知大捷的消息一片轟動。張侖說,昨日早朝之上,外廷那幫人喜笑顔開,洋洋自得,還出言諷刺了之前對出兵之事反對的徐光祚和自己。氣的定國公告了半個月的假,不肯再參加朝會了。
張延齡聞言有些驚訝。特别是聽說,戰果輝煌。一舉拿下白城子城池,擊潰六萬鞑子兵馬,殲滅上萬鞑子。張延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這個消息。
按照張延齡的認知,鞑子不太可能呆在城裏等對方包圍。因爲這不是鞑子的擅長戰法。如果是自己,手頭有數萬騎兵的話,怎也會出城在曠野上和敵人交戰。在戈壁灘上,騎兵是有足夠的發揮餘地的。哪怕是數倍于己的敵人,騎兵也并不懼怕。
鞑子擁有數萬騎兵,卻要守着城池等明軍來攻,這顯然是有悖于常理的。
不過,懷疑歸懷疑,如果消息是真的,張延齡倒也是高興的。出兵已成事實,已然無法阻止。張延齡最擔心的便是他們大敗于鞑子之手。能全身而退其實是張延齡心底裏對此次出兵的最低期望。如能戰勝鞑子,自然是最好的。
張侖和徐延德來見張延齡,除了發牢騷之外,其實是來跟張延齡打個招呼。張延齡肯定會進宮去見皇上。之前徐光祚和張侖是希望張延齡回來能夠說服皇上不要讓楊廷和他們冒險出兵,不要铤而走險。但現在這場大捷之後,張延齡若是再提此事,顯然有些不合時宜。故而張侖和徐延德是來告知張延齡,讓他在皇上面前不要再提反對的意見,以免造成誤解。
送走了張侖和徐延德,張延齡歇息了片刻,便前往皇宮見駕。此行的事務是要向朱厚照禀報的。張延齡也打定了主意,不會對外廷出兵之事說半個不是。雖然從内心之中,張延齡依舊認爲這是個極爲糟糕的主意。這是楊廷和等人軍事上的冒險主義。
但或許,眼下不是煞風景的時候。自己沒必要在這種大捷的喜悅氛圍之中,在新年到來之時給人添堵。
在乾清宮中,張延齡不但見到了皇上,還見到了正陪着皇上在陽光下下棋的楊廷和。
見到張延齡進宮,朱厚照很是高興。
“舅舅,你終于回來啦。一路可辛苦了。舅舅當知道,朝廷出兵收複河套的事情了吧?朕本來應該跟舅舅商議一下的,但是軍情如火,機不可失。你又在南方,無法和舅舅商議此事。于是朕便下了決心。舅舅不會怪我吧?”朱厚照說這話的時候,像個忐忑心虛的孩子。
張延齡忙道:“皇上此言,臣豈敢當得?雖然軍國大事确實需要慎重,但也不是需要和臣商議才能定奪。皇上可萬萬不要這麽說。容易引人誤會。就算臣在京城,臣也不能左右朝廷的決策。”
朱厚照笑道:“舅舅謙遜了。舅舅的意見,朕還是重視的。論智慧謀略眼光,朝廷上下沒人能和舅舅相比。”
一旁站着楊廷和眉頭皺了皺,不過很快便恢複如常。
“舅舅,朕其實也有些擔心自己做錯了決定。但是事實證明,朕沒有錯。楊一清朱晖他們也沒有讓朕失望。他們在白城子大破鞑子主力,攻下了城池,殲滅萬餘鞑子兵馬。打散了河套之敵。真是一場大捷啊。舅舅,朕真是高興的很。這一次若能收複河套,對我大明而言,那是何等的功業?舅舅,你聽到這個消息也應該很高興吧。”
朱厚照此刻又像是個邀功的孩子一般,急于向張延齡表達他的心情,以及他決策的正确。證明他不是胡亂行事。他的内心裏,還是有些擔心張延齡怪他的。
張延齡笑道:“臣聽說了,臣也是很高興的。白城子大捷如果是确實的消息的話,那麽拿回河套指日可待。臣一回來便聽到這個捷報,臣恭喜皇上,賀喜皇上了。”
朱厚照哈哈的笑,完全沒有聽出張延齡話中的歧義。倒是楊廷和聽出來了。
“護國公,白城子大捷是楊一清和朱晖等人上奏的,白紙黑字的奏折就擺在皇上的面前,皇上親眼目睹。怎地護國公好似不太相信的樣子。這可不好。護國公可不能隻信自己能打勝仗,忘了我大明人才濟濟,其他人也是能打勝仗的呢。”楊廷和口氣淡然的說出了這句話,卻暗藏譏諷。
張延齡笑道:“楊大人太敏感了,我說了我不信麽?我可沒說。”
朱厚照道:“是啊,舅舅沒說啊。楊廷和,你太敏感了。”
楊廷和一笑,躬身道:“是,臣耳背了,聽錯了話。實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