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昨晚越想越是覺得不對勁,因爲張永知道這個叫張小宛的女子實際上是今日午後才進宮來給太後唱曲的。今日午後張太後突然便召其進宮,而在此之前,張太後甚至從未召見張小宛進宮過,很可能連張小宛都沒見過。
然而,太後宴席上像是故意将這個張小宛引薦給皇上似的。明知道自己的兒子在酒色這方面意志不堅,卻還要這麽做,當真是令人訝異。
明知道兒子剛剛下了罪己诏,信誓旦旦的對着天下人發誓要洗心革面。當母後的卻把兒子叫來吃飯喝酒聽曲。這多少有些不正常。
更别說,皇上酒後故态複萌,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昨晚在張永站在春閣之外,聽到小閣裏一片嬉戲雲雨之聲。皇上意氣風發的大笑聲,那女子嬌啼嗔嗲的呻吟聲。讓張永心驚肉跳,同時腦子裏愈發覺得事情不對勁。
張永也是在權力鬥争之中摸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人,他當然對于一些事情的反常之處是有着極爲敏銳的嗅覺的。在覺察到事有反常之後,他決定即刻向張延齡禀報此事。
淩晨時分,春閣内的好事才告結束。張小宛衣衫不整的從春閣中出來離開。張永進了春閣後,發現朱厚照赤身裸體爛醉如泥的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張永忙命小太監給朱厚照穿上衣服,擡回乾清宮中休息。安頓好皇上,這才親自出宮來見張延齡禀報此事。
當張延齡從張永口中得知昨夜的情形的時候,整個人楞了半晌,久久說不出話來。
站在張延齡的角度,整件事其實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張小宛出現在太後宮中,而太後又明顯是故意讓張小宛接近皇上,這一切看似毫無邏輯和可能的背後,恰恰跟一個人的運作的是分不開的。那個人隻能是楊廷和。
這個下三濫的東西,之前用張小宛來接近自己,可能覺得這件事不可能成功,又怕引起自己的懷疑,所以索性轉了方向,将目标鎖定在了皇上身上。
很明顯,這是楊廷和将張小宛舉薦給太後知曉的,并且太後配合的将利用酒宴的機會将張小宛送到了朱厚照面前,創造了這次讓皇上和張小宛接觸的機會。
這件事讓張延齡覺得似曾相識。當年弘治皇帝在位的時候,周老太後的弟弟慶雲侯周壽便曾經因爲和自己争田失敗而惱怒不已,進而铤而走險。
他們找到一名相貌酷似張皇後年輕時候的名叫婉兒的女子,冒充周老太後的娘家侄孫女送入周老太後宮中。找機會讓朱佑樘和她接近,并且成功的迷惑住了朱佑樘。讓朱佑樘和張皇後原本和睦恩愛的夫妻之間的關系産生了巨大的裂痕。
那件事嚴重的打擊了朱佑樘和張皇後之間的關系,對張延齡也産生了很大的威脅。張皇後雖然逼迫周老太後殺了那女子。但朱佑樘很長時間都懷疑張皇後和自己動的手,甚至讓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暗中對自己進行查勘。事情差一點便失控,導緻張家倒大黴。若不是自己應對得當,周密布置安排的話,後果将極爲嚴重。
而現在,楊廷和的目的顯然也在于此。他将這個張小宛送入宮中,通過張太後之手送到朱厚照的床上,其目的自然也是和周家當初一樣,爲了能對皇上施加影響,掌控皇上。
不得不說,這其實是很有效的辦法。現如今皇上的身邊内廷張永等人是自己的人,江斌顯然是不受外庭控制的皇上的狗。楊廷和在皇上身邊甚至沒有說的上話,探聽得到任何一手的皇上的消息的人。
張太後身份特殊,楊廷和自然不可能利用她來探聽皇上的一舉一動,那會立刻被張太後察覺自己被利用,反而會适得其反。所以,送一個能迷惑皇上的女子進宮,在枕頭的親密之人,自然是唯一可行的途徑。
雖然這麽做是一種下作的行爲。作爲内閣首輔暗中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未免太失身份。但是如果站在政治鬥争的角度上,沒有什麽事是不能做的。因爲政治鬥争本就沒什麽底線。
就像當初王允送貂蟬給董卓一般,用的也是美人計,離間和刺探敵人,其實是一樣的。計謀沒有什麽高下之分,隻要有效。
但張延齡想不明白的是,爲什麽自己的姐姐居然會願意這麽做?難道她當真已經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對楊廷和已經言聽計從了?還是說被楊廷和PUA了,下了降頭了?這種事她居然肯配合,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她這麽做到底是爲了什麽?
按理說張太後不至于如此,即便她和自己這個兒子之間的關系并不那麽親密。但她還不至于糊塗到要幫别人算計自己兒子的地步吧。她怎麽會幫着楊廷和實現這樣的計劃?這完全說不通。
張延齡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對張太後的行爲完全不能理解。
“國公爺,您說這事兒是不是有些蹊跷?還是老奴太敏感了?這個節骨眼上,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您瞧,皇上昨日下诏罪己,今天早上便肯定起不來身子了,早朝是肯定上不了了。這怎麽交代?這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那罪己诏不成了笑話了麽?”
張永見張延齡皺眉沉吟半天不說話,于是憂心忡忡的詢問道。
張延齡回過神來,皺眉想了想道:“張公公不要着急。這件事确實有些蹊跷。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你現在回宮去做幾件事情。”
張永道:“國公爺請吩咐。”
張延齡道:“請張公公以内廷名義傳出話去,就說皇上身子不适,今日早朝取消。派人請太醫去乾清宮診斷。至于怎麽診斷,不用我說了吧。讓文武百官知道皇上是生病而非昨晚醉酒……縱情過度便可。避免産生一些不好的影響。維護皇上的聲譽。”
“老奴明白。”張永忙道。
“另外,你得讓昨晚知道此事的人都閉上嘴巴,不準胡言亂語。敢亂嚼舌頭的,便不要手軟,殺一儆百。決不允許他們嘴巴賤。”
“老奴明白。昨晚知道的人不多,老奴回去便告誡他們。”張永點頭道。
張延齡負手踱了幾步,張永的目光跟着張延齡轉動,忍不住問道:“公爺,那個女子……怎麽辦?老奴昨晚……親耳聽到皇上……那個時候封了她爲昭儀,說要她搬進乾清宮裏侍奉。這事兒……可怎麽辦?皇上就算是情濃酒醉之言,那也是金口玉言,不能不算數啊。那女子昨晚還謝恩了的。老奴怕是沒辦法幹涉此事啊。”
張延齡皺眉沉吟。
“可是老奴又覺得蹊跷,這件事……怪異的很。這個女子……奇怪的很。太後……哎,老奴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了。老奴愚笨,國公爺應該明白老奴要說什麽。”張永吞吞吐吐的說道。
張延齡當然明白張永的意思,張永也是意識到這件事太過蹊跷。但是他又不敢做什麽。又擔心又害怕出什麽事。
“張公公,你回宮後再辦一件事。”張延齡道。
“國公爺吩咐。”張永忙道。
張延齡低聲道:“江斌還不知道這件事吧?天亮之後他應該會進宮,你把這件事告訴他。不要帶任何的情緒,隻簡單的告訴他經過便可。”
張永一頭霧水道:“告訴他作甚?”
張延齡微笑道:“公公照辦便是。其他的公公便不用操心了。公公辛苦了,一夜沒睡,又出宮來見我,甚是辛勞。一定要保重身子啊。來人,拿幾盒上等遼東出的人參給公公回去熬湯喝。”
馬全命人取了幾盒上等人參送到張永馬車上,張永又是推辭又是道謝,隻得滿腹疑窦的上車回皇宮去。在路上,張永絞盡腦汁的思考,突然間,他腦子裏靈光一閃,突然明白了張延齡要自己把這件事透露給江斌的用意。越是想,越是覺得高明,頓時微笑贊歎不已。
“國公爺這謀略,當真是太厲害了。好一手借刀殺人之計。佩服啊,佩服之極。”張永心中贊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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