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野狗嶺回來之後,張延齡滿腦子都是徐夫人機槍的改進的問題。如果不是徐幼棠弄出來了那架機槍的雛形,張延齡或許不會這麽上心。但現在徐幼棠造出了那挺機槍,便給了張延齡靈感和改進的欲望。
說實話,徐幼棠造出的那東西,在實戰中是一定會出問題的。内部的結構太過繁瑣,故障率也一定極高。而最大的問題是,射速太慢了。一息一發的射擊速度比鳥铳快不了多少。
一名訓練有素的鳥铳手可以在三息之内完成裝彈上引藥和擊發的全過程。鳥铳親衛們自己已經從實戰的應用之中總結了一套流程。他們會将最慢注入引藥的過程通過将引藥事先分成小份,用蠟丸封存的方式存放在腰囊之中。使用時拈起一顆捏碎,便可簡單又便捷的完成放引藥的過程。
可莫要小看這一過程,這可以節省半息以上的時間。加上開火的各項動作的熟練之後,原本四息一次的标準射擊速度,在熟練的射手手中被縮短爲三息左右。
而徐幼棠造出來的機槍,一息一發,也不過是快了三倍而已。但所需人手是三人,其實便是更鳥铳沒有任何的區别。
而且相較于鳥铳,這東西更容易損壞,更耗費金錢和物料,攜帶更不方便。事實上要是以純作戰的角度來看,根本沒有任何制造出來的價值。
但張延齡可不能在徐幼棠面前說這玩意沒用,那會傷了徐幼棠的心,打擊她的積極性。更何況徐幼棠造出的這機槍更大的意義反而不在實戰上,而是她能夠造出這挺機槍來,這本身便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正如後世計算機發明出來的時候,那可是幾間房子的大小,數萬乃至數十萬的元件組成的一個龐大的機器。據說計算一個簡單的數學加減,需要運算一兩個小時。
一個幾歲孩童脫口而出的答案,需要一個龐大如此的機器花費大量時間的運算得出結果,按理說這完全是毫無意義的。可以想象,當初必是有人對制造計算機這玩意兒的人極盡嘲諷的。然而,事實證明,那是劃時代的發明。改變了整個世界。
徐幼棠造出的那挺機槍,雖不能和計算機的問世相比,但絕對是兵器史上的一個巨大進步。它确實實戰作用不大,但是能造出來,便已經意義重大。更何況,有了這個雛形,便可以進行改進。
張延齡考慮的便是這個問題,隻要在某些方面有些突破,這東西便是大殺器。幾挺機槍擺上,再加上鳥铳的火力輔助,形成的火力網将秒殺一切敢于沖鋒的敵人。
當世最強大的兵種便是騎兵,大集團的騎兵沖鋒是難以抵擋的,除非有堅城固守。這便是爲何大明朝要花大氣力修繕長城,在九邊各鎮加固城防和隘口,那便是防止鞑靼人的騎兵大規模入侵,大明将無法正面抵擋。說到底,是一種被動的防禦手段。
但如果有了機槍,什麽騎兵沖鋒?不過是送死罷了。無需任何堅固工事,就算在無險可守的草原上,面對敵人騎兵的沖鋒,那恐怕也是單方面的屠殺。解決北方鞑靼人一直以來的威脅,殲滅或者驅逐他們,将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張延齡仔細思索了數日,認爲在現有的條件下,需要改進的便是裝彈系統。徐幼棠雖然很聰明的運用了纏繞式的裝彈方法,解決連續裝彈的問題,并且将引藥和彈藥集成在一起,完成了最基本的連續裝彈射擊的構造。
但是,問題也恰恰出在這裏。正是這種彈藥的構造,外纏繞式裝彈的速度太慢,才導緻了射速過慢的問題。而自己所建議的增加彈帶導引槽的辦法,其實并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
現有的紙包彈實在太過柔軟,形狀難以固定,所以會發生彈帶松軟,無法快速嵌入後膛的情形。引藥和火藥的兩部分設計,更是讓整顆彈藥難以塑性。影響了裝彈的速度。
所以張延齡認爲,必須解決機槍子彈的構造和形狀,采取後世的硬殼圓筒形子彈,這樣無論是裝彈還是編織成形的子彈帶,都不會因爲快速裝彈而發生堵塞糾纏無法嵌入彈膛等情形。那便可以大大的加速射擊的頻率。
但問題就在于,一旦采用硬殼子彈,則必須解決彈膛擊發之後,裏邊殘餘的子彈殼的破碎物的問題。總不能打一發清理一發吧。
針對這樣的情形,必須射擊出一種可以快速清除發射後的殘渣的清理裝置。張延齡的想法是,讓後膛的蓋子可以随着角度滑開和閉合。射擊完畢之後,敞開的後膛可以讓殘留物自行掉落。在下方底座上再安裝轉動的小刷子,進行滾動清理。這樣應該便可解決這個問題。
另外,便是進彈的方式。
如果是硬殼彈,便完全具備彈匣裝填的可能。設計出可以安裝在側面的彈夾,當槍管後膛轉動到相應位置的時候,彈匣内的彈片會将彈藥自動壓入後膛之中。彈匣打空,隻需更換彈匣便可。而彈匣的裝填是不需要在戰鬥中進行的,平時便可做好彈匣壓填的準備。
當然,張延齡對于機械裝置的設計并非内行,但他見多識廣,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絕對可行的。這些都是機械結構的設計,也無需太高的科技水平。在現有的野狗嶺兵工廠的制造能力之下,是絕對可以實現的。
難點便在于如何将想法付諸實施,集成在機槍上。各機械系統之間如何兼容和聯動。不至于搞出一個拼盤似的怪東西出來。這便是難點所在。
張延齡用盡自己可憐的機械知識和這方面的見識,絞盡腦汁的進行設計。圖紙畫了一張又一張,腦子裏昏昏沉沉的。
終于,他一把将桌上畫的那張圖紙抓起,揉成一團丢盡紙簍裏,起身出了書房的們,來到院子裏。
四月中,正是盛春時節,院子裏的花草都已經盛開。空氣中彌漫着花香的氣息。天空中一輪朗月當空,照的四下裏如同下了一層霜雪一般皎潔。
張延齡走在書房院子裏的花徑之中,混沌發熱的腦子變得清醒了許多。
後宅正房處,傳來一陣陣隐隐約約斷斷續續的笑聲,那是徐晚意等人正在睡前叙話。最近這段時間,凱瑟琳成爲話題的焦點。徐晚意等人每天晚上都會同凱瑟琳一起聊天,聽凱瑟琳說佛郎機國的風情和轶事。
凱瑟琳的性格本來就溫柔的很,短短的時間裏,徐晚意便對她改變了看法,一幫人已經打的火熱了。
這當然是件好事,張延齡當然希望晚意如青她們能接納凱瑟琳。後宅的安甯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在目前的情形之下,張延齡可不希望因爲凱瑟琳而鬧得後宅不甯。
張延齡在月光下慢慢的踱步,忽然他想明白了爲何今晚自己畫圖紙的時候心浮氣躁,不是因爲圖紙本身,而是因爲今天是皇上回京的日子。
今日自己沒有去迎接朱厚照,這當然是一種姿态。張延齡必須要有自己的态度,要讓朱厚照明白,他不能爲所欲爲,肆無忌憚。必須要讓朱厚照做出一些改變,讓他知道,自己不是他可以輕慢和随意擺布的人。
所以,張延齡選擇不去迎接,而是待在了府中。倒是中午的時候,徐光祚派了徐延德前來告訴自己,說已經在皇上面前替自己解了圍,說自己身體抱恙,所以沒有去迎駕。徐光祚特意叮囑,不要在皇上面前說漏了嘴。以免對不上号。
張延齡覺得好笑,自己本就是擺明态度不去迎駕的,又怎會去找借口。不過徐光祚能這麽做,也算是他對自己的一番維護之意。隻不過張延齡并不需要他這麽做。
張延齡在想,以朱厚照的聰明,他應該明白自己爲什麽不去迎接他。他不會相信自己是生病了。迎駕這種事,除非是病入膏肓的人,否則又怎會去不了。朱厚照那麽聰明,他應該是明白的。
他會怎麽想呢?會對自己惱火憤怒?還是會根本不在乎?亦或是覺得自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而生出不滿?還是會有所醒悟?
張延齡不得而知。但張延齡這一次并不打算妥協。他要拿出自己的态度來。至于朱厚照心裏怎麽想,會是怎樣的态度,張延齡并不在乎。
張延齡想着這些事的時候,突然間聽到了院外急促的腳步聲。然後他看見馬全提着袍角快速走進了院子,飛快的朝着書房走去。
張延齡揚聲道:“馬全,有什麽事麽?”
馬全這才看到站在院子花壇之間的張延齡,忙叫道:“公爺,快去内宅床上躺着。皇上來了,他說來探病。公爺快去躺着裝病,别露了馬腳。”
張延齡面露訝異之色,呆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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