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絕大多數官員們都明白朱厚照大肆宣揚的勝利是怎樣一種勝利,但是這種時候,自然是要捧場的。有些事情心裏明白便可,你可以私底下嘲笑不屑,但明面上還是要大肆鼓吹朱厚照的英明神武的。
如今的大明朝廷裏,在經過多年的争鬥動蕩和清洗之後,忠正剛直,敢于直言的大臣已經如鳳毛麟角。剩下的若不是投機鑽營之人,便是圓滑騎牆之人,要麽便是沉默不言之人。
看上去熱熱鬧鬧,放眼望去都是名臣忠良,其實已經腐臭不堪,各懷鬼胎了。不得不說這真是大明朝的悲哀。
晌午時分,陽光照耀之下,遠處官道上甚嚣塵上,黑壓壓的護駕兵馬和迎風招展的五彩旌旗便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之中。不一會,身着鮮豔盔甲,高舉雪亮兵刃,騎着高頭大馬的錦衣衛大漢将軍營緩緩抵近。
隊伍中間,朱厚照全副武裝,騎在照夜獅子馬上,威風凜凜的到來。在他身側,江斌策馬随行,臉上帶着驕傲的表情,洋洋自得不可一世。
“臣等恭迎吾皇萬歲萬萬歲禦駕親征凱旋而歸。”
“吾皇英明神武,武德充沛,天下臣民,莫不欽服。天佑我大明,有聖主臨朝,乃天下臣民之幸。”
“……”
文武百官跪地迎接,口中歌功頌德,口号喊的山響。這一次外廷楊廷和等人叫的最響亮,一反常态。
朱厚照心滿意足的坐在馬上,看着群臣和百姓匍匐于地的場面,心中如三伏天喝了冰水般的熨帖。這便是自己所要希望達到的結果,通過這次禦駕親征平叛的行爲,挽回朱宸濠造反帶來的影響。免得又被人叽叽喳喳的議論指責。
現在看來,效果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過去這個一個多月以來,自己押着朱宸濠從南京一路招搖北上,沒到一處地方,當地百姓官員無不拜服。自己這個天下兵馬大元帥朱壽的名頭,可謂是如雷貫耳。
看看眼前,楊廷和梁儲以及外廷衆人俯首帖耳高誦贊歌的樣子,這是絕無僅有之事。外廷文官尚且如此,由此可見此次親自前來平叛所帶來的效果是多麽的大。
朱厚照心裏樂開了花,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想尋找一個人的身影。但是他的目光在面前百官身上轉了三圈,卻沒有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朱厚照飄飄然的心情頓時如被澆上了一瓢冰水,一下子沉了下來。
護國公張延齡沒有到場迎接,那日在九江府他拂袖而去之後,朱厚照的心裏便有了一個巨大的疙瘩。自己的一切心思其實都瞞不過張延齡,不知什麽時候起,自己對這位舅舅已經是又敬又怕,很想得到他的認可。他并不懷疑張延齡的忠心耿耿,但是,他感覺自己這個舅舅似乎跟自己漸行漸遠。自己的一切行爲都逃不過他那雙睿智的眼睛。
或許自己可以欺騙天下所有人,但在張延齡面前,他卻像是光着身子一般。
張延齡沒有來,那便說明張延齡餘怒未消,他不認同自己的勝利,不肯在天下人面前肯定自己。朱厚照的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
“皇上,好像沒看到護國公前來相迎。”江斌低聲說道。
朱厚照沒有說話,他不想提及這個話題,但是江斌似乎不肯放過這個話題。
“皇上凱旋而歸,文武百官全部前來相迎,唯有護國公不至。哎,護國公看來還在生皇上的氣啊,都怪臣得罪了他。但是就算他生氣,也不能不來迎接皇上啊。護國公似乎……似乎有些過分了。似乎……有些對皇上不敬啊。就算他功高位重,也不能這樣吧?到底,誰是皇上?”
朱厚照轉頭看向江斌,眼睛裏寒芒逼人,充滿殺氣。江斌從未見過朱厚照這般眼神,吓得脊背發寒,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若再多嘴多舌,胡言亂語,朕不饒你。”朱厚照冷聲道。
“臣該死,臣該死。”江斌像個癟了氣的皮球萎縮了下去,低着頭收起了他的趾高氣昂,再不敢多言了。
朱厚照策馬上前,來到匍匐的群臣面前,微笑擡手道:“都平身吧,怎地這麽大陣仗?朕本不想張揚的。”
衆人謝恩起身。楊廷和上前笑道:“皇上英武蓋世,平息逆賊朱宸濠之亂,臣等怎能不前來相迎。皇上此番南下,所向披靡,天下臣民無不傾服。臣等無不歡欣鼓舞。這件事不但要張揚,而且要昭告天下才是。”
朱厚照呵呵而笑。周圍群臣紛紛附和,七嘴八舌一番褒揚之詞。
“臣同内閣兩位大人商議了,打算這兩日舉行慶賀皇上平叛大捷的宴會,以張揚皇上禦駕平叛之威。請皇上恩準。”楊廷和再道。
朱厚照笑道:“這……合适麽?”
楊廷和道:“臣認爲合适的很。這也是臣子們的一片歡欣鼓舞之情,對鼓舞朝廷上下很有作用。畢竟逆賊宸濠之亂造成了巨大的印象,帶來了許多不好的後果。正好以祝捷大宴彰揚大明武德,皇上天威,以正壓邪,以安民心。”
朱厚照呵呵笑道:“罷了,那便準了。”
楊廷和高聲道:“謝皇上恩準。”
朱厚照的目光看向一旁徐光祚張侖等衆勳貴,徐光祚張侖等人上前躬身,齊聲道:“臣等祝賀皇上凱旋而歸,皇上英武無敵,橫掃逆賊,天下大幸。”
朱厚照笑道:“罷了,都是将士用命,朕隻是出了些力氣罷了。對了,怎沒見護國公前來?不在京中麽?”
徐光祚忙上前一步,沉聲道:“老臣正要禀報。護國公身體染恙,卧床休養。他托老臣向皇上告罪,今日不能前來迎接皇上凱旋,還請皇上恕罪。”
朱厚照楞了楞,點頭道:“原來如此,護國公的病嚴重麽?可請宮中禦醫前往診治。”
徐光祚道:“老臣代護國公謝皇上關愛,護國公恐是辛勞成疾,所以病倒了。老臣去探望了,并無大礙,隻是身子虛弱,又染風寒,被囑需卧床靜養。”
朱厚照點頭哦了一聲。一旁突然有人笑道:“護國公病了?倒是沒聽說。前幾天還帶着全家出遊,車馬排了一條街,熱熱鬧鬧的,引的滿城議論。怎麽就生病了?這病倒是會趕時候。”
衆人轉頭看去,卻是内閣大學士費宏,臉上帶着揶揄的笑容。此人說話一向陰陽怪氣,别人倒也并不計較他。但此刻這話,卻是在拆台了。
張侖沉聲道:“費大人,病來如山倒,誰能預料何時生病?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說護國公裝病?來來來,我陪同費大學士去護國公府一趟,親眼瞧瞧護國公便是。免得你言語尖酸,有失大臣之風。”
費宏身子一縮,擺手道:“我可不去。我又不是大夫,生病沒生病我可瞧不出來。去看了也是白看。”
朱麟在旁再也忍不住,大聲罵道:“費宏,你個狗娘養的,陰陽怪氣什麽?護國公在外征戰一年多,積勞成疾。你他娘的天天在公房裏喝茶閑聊,卻來陰陽怪氣提着腦袋爲大明作戰的護國公,你算個什麽東西。”
費宏臉上通紅,怒道:“朱麟,你怎敢辱罵本官,當着皇上的面,辱罵内閣大學士,你眼裏還有誰?”
朱麟怒道:“你這等嘴上不積德的,罵你還是輕的,得掌嘴。”
費宏伸長脖子叫道:“你打,你來打。”
朱麟蹦起來便要沖過去,身旁兩名侯爺連忙拉住。張侖喝道:“朱麟,閉嘴,皇上面前,怎可造次?就算費大人言語陰損,卻也不必跟他一般見識。皇上,朱麟沖動,臣定責罰于他,還請皇上恕罪。”
朱厚照緊皺眉頭,冷哼一聲道:“朕旅途疲憊,朕想盡快回宮歇息了。你們各自散了吧。”
在起駕聲中,朱厚照在大漢将軍營侍衛的簇擁下進城而去,文武百官躬身相送,好好一個迎接凱旋的場面鬧了個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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