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西華門外,緊鄰皇宮西苑,位置可見一斑。在這裏居住的人,非王公貴族,便是豪富之家,普通百姓少之又少。在這裏開設店鋪酒樓的人,也個個都是身家巨萬,有着深厚背景之人。
當初,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嶽,後繼者劉瑾便都住在鳴玉坊。而在京的皇親驸馬也都集中在鳴玉坊東側居住。
達官貴人聚集之地,風月之所自然也極爲發達。鳴玉坊便是京城最爲高檔的青樓歌館開設的地方。這裏的青樓歌館可不同于其他坊間的青樓。像翠屏樓這樣的外城樓子,名聲雖然響亮,但其實論檔次根本不能和鳴玉坊中的大多數樓子相比。
達官貴人豪富之家出來的人,很少會自降身份去外邊的青樓抛頭露面。如成國公府小公爺朱麟以及當初的建昌侯張延齡這種沒皮沒臉,在翠屏樓争風吃醋差點鬧出人命來的事情,在鳴玉坊絕對不會發生。
畢竟朱麟這幫人出身勳貴之家,身份雖然尊貴,教養卻差了些。這幫勳貴每天躺在祖輩的功勞簿上胡吃海喝亂搞一氣,鐵杆莊稼也不怕被人指谪。
但大多數人是要面子和聲譽的。哪怕是私底下荒淫無度,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但在外邊還是要裝的一副道貌岸然之狀,附庸風雅之極。
雖然目的都是爲了發洩欲望,但是卻要聽詞聽曲,吟風弄月一番,顯得跟身份相符,将逛青樓的事情也要僞裝成一段風雅的佳話。
鳴玉坊中的青樓歌館很好的滿足了他們的要求。這裏開設的青樓歌館之中都是一些才貌俱佳的女子。打小訓練她們琴棋書畫這些才藝,爲的便是滿足市場的需求。當然,價格不菲。但對于能在鳴玉坊居住的人而言,滿足需求,保密性好是最重要的,銀子,他們有的是。
鳴玉坊新開了三家樓子,最近都紅火的很。一座是春風樓,一座是煙雲閣,另一家叫碧雲軒。分布在鳴玉坊西側漕河大街的三處主要的街口。臨河而建,風光優美而幽靜。每一家青樓開設的費用都高達數十萬之巨。其背後的東家神秘之極,沒人知道他們的身份。有的說是南方巨富,有的說是地方藩王,有的說是京城豪強。不一而足。
但總之,能在鳴玉坊開設青樓的人,都是有背景有人脈有銀子的。否則根本不可能在這裏立足。
這其中碧雲軒的名頭最大,因爲出了個聲如天籁,才藝雙絕的歌妓張小宛。沒人知道她是怎麽冒出來的,隻是忽然有一天,碧雲軒便挂出牌子來,推出了張小宛來。她的歌聲也迅速征服了恩客們,靠着口碑迅速發酵。
這其中,外廷文官們最爲贊賞,國子監的青年監生們也共享了不少熱度。一度在各種酒宴之上,吐沫橫飛的描述張小宛的歌藝和氣質相貌的話題成了主流。更有不少人寫下了不少詩句,贊美張小宛的風姿和歌喉,留下不少佳作。
什麽‘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什麽‘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什麽‘金钗斜戴宜春勝,萬歲千秋繞鬓紅’。什麽“曉聽天上曲,暮思繞梁音。”
等等等等這些吹捧的詩文雨後春筍一般的出來,再加上口碑的發酵,讓張小宛名聲大噪,迅速成爲京城歌藝中的翹楚。
不知道是真的自重身份還是爲了饑餓營銷,張小宛露面的次數越少,名氣便越響亮。許多人就喜歡這個調調,要是予取予奪,銀子便能砸倒的反而沒什麽樂趣,要的便是這種想要得到,卻又得不到的感覺。正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
張小宛的人設便是這麽打造了起來,一個色藝雙絕,卻又自重身份,不爲金銀折腰,不屈服于權貴,隻爲悅己者而表演的形象爲她赢得了更多心懷幻想的讀書人的好感。
“張小宛這樣的人,定是在等她的真心人。而那個人窮困潦倒,但她卻并不嫌棄,反而傾心相愛。成就一段佳話。而那個真心人,便是自己。”
這便是許多自命不凡的窮酸屌絲讀書人心中的念頭。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碧雲軒後園的一座小樓二樓上的華麗房間裏。一名中年男子正坐在桌旁喝茶。
那男子相貌清俊,雖然衣着并不華麗,但是卻顯得沉穩而有風度。
男子喝光了茶水,一名婢女上前來給他斟茶,男子卻制止了她。
“不用了,這已經是第三杯了。去瞧瞧你家姑娘來了沒有。到底在幹什麽?”男子蹙眉說道,言語中頗有不快。
那婢女忙點頭應了,出了房門在欄杆處往下邊張望,口中驚喜道:“來了來了。我家小姐來了。到樓下了。”
男子哼了一聲,眉頭緊緊的皺起,神情并無絲毫緩和。
不久後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門口燈籠一閃,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那女子相貌美麗,身段婀娜,正是碧雲軒名聲大噪的歌妓張小宛。
“小宛見過大學士,實在抱歉的很,讓您久等了。還請您恕罪。”張小宛臉上帶着歉疚的表情快步上前向着男子行禮道。
那中年男子正是大明内閣首輔楊廷和。
楊廷和臉上神色不悅,口中淡淡說道:“你現在越發的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我在此等了半個時辰了。你是否以爲你名滿京城,翅膀硬了,便可以無視我了?”
張小宛忙道:“小宛豈敢,大學士不要生氣。前面來了個什麽驸馬都尉,喝醉了酒賴着不走,撒酒瘋非要我給他唱一曲。媽媽不得已求我,我隻能答應。畢竟我也不想有人撒酒瘋,鬧得不安生。您說是麽?”
楊廷和冷笑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你不用搭理那些人。我看你是自己想攀高枝罷了。”
張小宛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走上前去提壺爲楊廷和斟茶。口中柔聲道:“小宛攀什麽高枝?誰有内閣首輔大人的枝頭高?我倒要去攀别的高枝?我的首輔大人,您不要生氣了。喝口茶,小宛命人備酒菜,陪您喝兩杯。爲你唱幾曲,好好的……侍奉您。”
楊廷和看了一眼張小宛嬌嗔撒嬌的臉,沉聲道:“我不是來喝酒聽曲的,我是來問你事情的。”
張小宛歎了口氣輕聲道:“首輔大人是問那張延齡有沒有來過是麽?小宛慚愧,他根本沒有來。他對小宛沒有任何興趣。首輔大人,恐怕這件事是不成的。”
楊廷和皺眉道:“怎麽會?那厮如此好色,爲了一個姿色平庸的妓女都能和人鬥毆打架,你主動示好,他會不動心?”
張小宛輕聲道:“也許,在人家眼裏,我毫無吸引力。我按照首輔大人教的那些話都說了,可他根本就沒有反應。我甚至……感覺到他有些懷疑。首輔大人,要不……這件事還是算了吧。免得到時候被他察覺,反而會弄出麻煩來。小宛有些害怕。”
楊廷和冷聲喝道:“怕什麽?我叫你怎麽做,你便怎麽做,什麽時候輪到你做主了?難道你忘了你當初發的誓了麽?想要反悔?”
張小宛垂首而立,輕聲道:“首輔大人息怒,小宛發過的誓怎會不算數?小宛自然聽您的安排。您千萬不要生氣。您是小宛全家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您,小宛全家早就死了。小宛怎會不知感恩。”
楊廷和看着張小宛,哼了一聲道:“你明白就好。你最好好好的記住。我可以救你和你的全家,也可以讓你們重新陷入萬劫不複之中。想想吧,我可以将一個普普通通的你變成今天的你,也可以讓你一夜之間銷聲匿迹。你必須永遠的聽我的話,按照我的吩咐行事。明白麽?”
張小宛低低說道:“小宛……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