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護國公府門前便套好了十多輛馬車。家中仆役婢女們絡繹不絕的往平闆大車上搬運東西。什麽桌椅闆凳,鍋碗瓢盆,帳篷燈籠等等日常用品等一應俱全。
左近的百姓們看着護國公府門前的忙忙碌碌的仆役們,都知道護國公一家定是要踏青出遊去了。進入四月之後,春天已經完全到來,清明前後,正是達官貴人們紛紛出去踏春出遊的最好季節。
辰時過半,風姿綽約花枝招展的張家衆妻妾便陸續出門登車。不久後,數十騎騎兵從長街上飛馳而來,護國公張延齡也出門上馬。長鞭啪啪作響,車隊在笑語歡聲之中開動。
這段時間,張延齡過的可并不輕松,除了接受各種宴飲邀約之外,他還在忙着兩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征得張侖的同意,在團營之中挑選駐外兵馬,作爲海外駐軍的輪換和補充。
初步挑選五千名士兵,可以完全輪換尚留在海外各個港口的兵馬。這些士兵将會經過一個月的強化訓練之後,由張隐率領出海南下。
張隐接受了滿剌加總督的任命,隻需朱厚照回京批準任命,便可率軍前往海外。這一次,他将會将留在海外的将領們的家眷一并接去團聚。汪鋐柳潭等人已然留置任職,自然不能讓他們和家人分離。妻妾兒女們接過去團聚一段時間,反正不久後來回商船頻繁,回大明也很方便。
另一件事便是起草各種鼓勵海貿,鼓勵桑蠶和手工業作坊的奏議。作爲打通海貿之後的後續必須要配套的政策,必須要盡快完成朝廷的認證,作爲政策頒布下來,才能讓天下百姓能夠真正放心的進行投入。
雖然這兩年來,大明内部已經有些嗅到味道的人敢爲人先,已經率先開始了大面積的蠶桑種植,南方的紡織陶瓷燒制作坊也開始大量的開設。但是這些都是和張延齡相關的人物,以及一些知道消息的膽子大的地主豪富之家敢做的事情。
比如,南京龍江船廠開始造鐵甲戰船和大型海船的時候,便有江浙一帶商賈通過各種渠道得知護國公要率艦隊出海動真格的,要真正打通海貿路線的事情。
這其中一部分人在猶豫的時候,另一部分人已經積極的開始行動起來。他們開始下單造船,開始開設作坊,爲之後到來的海貿做準備。
這其實很需要膽量和魄力,甚至可以視爲是一種投機行爲。但是其實賺大錢的機會往往便是在他人尚在猶豫的時候便敢于行動。就像是一種賭博,一旦成功了,便會賺的盆滿缽滿。當然如果判斷失誤,投機失策,也會遭遇慘痛的損失。
正所謂風險和機遇并存,便是說的這個意思。
對于那些敢于行動的人而言,從朝廷和護國公的行動中嗅到了即将到來的機遇,在他人不敢行動的時候敢于冒險,要嘗到第一口蛋糕。這需要極大的魄力。
正因爲如此,敢于行動的其實大多數都是大商賈,大地主,大豪強。一來他們消息靈通,知道内情。二來,即便投機失敗的損失他們也是能夠承受的。
但對于絕大多數普通商賈,甚至是普通百姓而言,卻不敢這麽豪賭一把了。
不見兔子不撒鷹,穩字當頭,這才是他們的想法。其實這倒也不是他們魄力不夠,而是對失敗的承受力不夠。他們一旦失敗,之前幾十年甚至幾代人的努力便全部葬送,全家人就要餓肚子。
但對于張延齡而言,他要的不是大商賈大地主來分這塊蛋糕。那樣的話,對于大明的促進不夠。當然,他需要大商人和大地主參與其中,沒有他們是不成的。但是廣泛的惠及百姓和普通商家,才是張延齡最希望的結果。
商品貨物的生産和流通的每一個環節上的人都能得到好處,都能在海貿路線的拓展中得到實惠,才會更加深刻廣泛的對大明産生各行各業上的改變。也會最大限度的開始改變大明百姓隻靠着種地謀生的觀念。
所以,朝廷正式頒布蠶桑紡織陶瓷等方面的正式的诏書,作爲朝廷的法令政策,讓百姓吃定心丸,這才促進這一切的必要手段。
張延齡甚至有了一個極爲大膽的建議,他準備向朝廷建議設立兩處試點,以政策傾斜的方式進行一系列的手工業和種植業的改造。從種總結經驗教訓,更好的推進此事。
這麽做的好處便在于,可以打消朝廷中一部分人的疑慮,将對大明朝固有的經濟模式的沖擊變得最小。畢竟隻選取兩處州府而已。
這兩處的地點選擇必須是交通便捷人口衆多之地,能夠快速的起到示範作用。張延齡初步的考慮是廣州府和留都南京。一處是海邊,一處是江邊,都是曾經海貿繁榮之地,各方面的基礎條件都是極爲适合的。
當然,這一切需要得到朱厚照的批準。
張家衆妻妾見張延齡雖然号稱是在家休養,但其實每天還是忙個不休,都有些心疼。于是徐晚意便建議全家出遊兩天。張延齡正好也該去西山莊園野狗嶺兵工廠去瞧瞧,便答應了此事。
雖然四月初六已經過了最佳的踏青時節,張家衆人還是興緻勃勃的出發了。
出城之後,官道開闊,四野樹木蔥郁,景色賞心悅目。
張延齡騎在馬上行在隊伍前方,聽着衆妻妾們在馬車裏歡喜的說笑聲,心裏舒暢無比,也甚爲感慨。
自己甚少帶她們全家出遊,上一次還在兩年前。說實話,自己這幾年忙東忙西,和妻妾們聚少離多,着實有些不該。其實自己希望的便是這種生活,不用去操心其他的破事。但是不知怎麽就一步步的走到了現在,搞得自己連天倫之樂都覺得是奢侈。
張延齡心想:将來,大事走上正軌之後,自己便辭去一切官職,天天帶着老婆孩子遊山玩水享受人生。好好的補償一下自己被動或者主動被剝奪的快活時光。
不過,那該要等到哪一天呢?該不會等到自己白發蒼蒼,發秃齒危的那一天吧。那可沒多大的意思了。
心情不錯,張延齡放慢馬速,跟後面的馬車一起并行。
徐晚意的豪華馬車是第一個,車窗開着,張翼小小的身子探出車窗來好奇的看着周圍的景色。見到張延齡,奶聲奶氣的叫道:“爹爹,爹爹。”
徐晚意拉着張翼的胳膊,滿臉關心的柔聲道:“翼兒小心,身子别探出去,當心迷了眼。”
張翼不管,隻奶聲朝着張延齡叫嚷。
張延齡俯下身子笑道:“翼兒,跟爹爹一起騎馬麽?”
徐晚意忙道:“你可别逗他,幾歲的小孩兒騎什麽馬?骨頭都是嫩的,回頭颠散了架。”
張延齡笑道:“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騎個馬而已。翼兒,來,爹爹帶你騎馬。”
徐晚意正待反對,手中一空,張翼小小的身子便被張延齡從車窗裏拽了出去。張延齡将他小小的身子摟在身前,坐在馬鞍上。
徐晚意正待不依,卻見張翼笑嘻嘻的手舞足蹈,顯然快活的很。便隻好不說話了。雖然擔心,但是這場面倒是挺溫馨的。兒子和夫君的關系陌生的很,平素是不肯和張延齡多待的,今日主動要跟他爹爹騎馬,這是好事。雖然翼兒明顯是對騎馬的興趣大于對他爹爹的興趣,但能夠父子和諧共處,徐晚意也是很開心的。
“翼兒,騎馬開心麽?”張延齡問懷中的張翼道。
“開心。騎大馬好威武。”張翼笑道。
張延齡笑道:“是啊,騎大馬自然威武。等你長大些,爹爹給你買一匹小馬,專門給你騎。你好好照顧它,長大以後他就是你好朋友了。他便會隻聽你的話。”
“太好了太好了。爹爹,我可以騎着它打仗麽?跟爹爹一樣。”張翼問道。
張延齡看了一眼馬車裏的徐晚意,徐晚意表情嗔怪。張延齡知道,徐晚意可不希望兒子舞槍弄棒打打殺殺,她一直希望兒子好好讀書,長大了成爲一個文質彬彬的飽學之士。
“你想跟爹爹一樣?騎馬打仗?”張延齡微笑問道。
“是呀。那可威風的很。外公說,爹爹是我大明打仗第一厲害的人,壞人見了爹爹都會吓得發抖。我也要跟爹爹一樣,當大明第一打仗厲害的人。”張翼道。
張延齡哈哈大笑起來,贊道:“好兒子,不虧是我張延齡的兒子,有志氣,等你大些,爹爹帶你去上戰場,殺敵立功。”
張翼拍着胖胖的小手歡呼起來。
徐晚意聽不下去了,嗔道:“你莫要說這些,回頭他當真了。”
張延齡道:“當真又如何?就是要當個強者,難道我張延齡的兒子,将來要當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麽?”
徐晚意正待反駁。張翼轉頭對徐晚意道:“娘親不要不高興,翼兒也會好好讀書,聽娘的話的。我書讀的很好的,先生都誇我呢。二哥都不及我。不信我背給娘聽。”
張翼口中的二哥是比他大幾個月的徐延德而二兒子,跟張翼一起在定國公府跟着先生讀書的。
“翼兒還會背書?那背一段聽聽。”張延齡笑道。
張翼張口背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張延齡哈哈笑道:“厲害,厲害。都學到論語了。我還以爲隻學三字經千字文這些呢。”
張翼撇嘴道:“那是小孩子學的,先生說,要學便學聖賢之理。将來經世濟用,報效大明。”
徐晚意咯咯笑了起來,挑指贊道:“我兒真是聰穎,說的不錯,娘很開心。咱們學聖賢之理,那些三字經呀千字文呀都是小孩子學的,咱們翼兒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早就學過了是不是?”
張翼點頭道:“正是。”
徐晚意又是一陣笑。贊不絕口。張延齡雖然也很開心,但心裏卻有些感慨。看來自己的兒子是擺脫不了這年頭的儒家教育的烙印了。将來,他會是個地地道道的大明人,有着和其他人一樣的思維。這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