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行了百餘裏的時間,海岸平原便被大量的丘陵小山地形所替代。前方隐約有兩道山脈自北向南而下,在不遠處形成交彙。宛如兩條大河從相聚千裏之外交彙合流到一處。
這便是印度大陸東西方向的兩條山脈所形成的獨特地貌。西邊的哪一座自北向南綿延的叫西高止山脈,綿延三千多裏。而東側的這座山脈叫東高止山脈,綿延一千六百餘裏。
令人感到奇特的是,這兩座山脈分列次大陸東西兩側,相聚千裏。但随着由北往南的地勢而逐漸收束,最終在南部以低矮的餘脈和山丘的方式形成連接,彙聚在一處。
兩座山脈之間形成一處高原地帶,而山脈和海岸之間,便是平坦開闊的海岸平原。這片大陸雨水充沛,東西山脈形成走廊,将海岸平原和中間的高原地帶形成風格。雨露均沾,略有不同,但總體而言,土地肥沃平坦,可謂是天賜之地。
張延齡一行穿過兩座山脈交彙處的餘脈山巒,便進入了被稱之爲德幹高原的平緩高原地帶。說是高原,其實是相較于海岸平原而言。這高原平均海拔不過六百米而已。高原地勢也被兩座山脈所規範,形成北寬南窄的倒三角地形。
不過,德幹高原的地勢平坦,一旦進入其中,便是一馬平川,行路極爲便捷。雖然大部分地方尚未開發,還是荒草沃野之地。但是騎兵馳騁,倒像是在草原上一般輕松自在。
從高原南部進入,高原地勢越來越開闊。兩座山脈漸行漸遠,在兩側地平線上蔓延。張延齡一行往東北方向騎行,靠近的是東高止山脈。因爲要去的德裏城就在西高止山脈和德幹高原的交接之處。
兩天後,在一望無際的視野之中,一座山邊小城出現在視野之中。那便是德裏小城。
這座小城名叫德裏,但可不是後世阿三共和國的首都那個德裏,不過是名字相同罷了。地處高原和東高止山脈邊緣之地,扼守的其實隻一條通向東高止山脈東側海岸平原的山中峽通道。這條峽谷叫德裏峽谷,故而此城由此得名。
因爲再往北六百餘裏,德幹高原中部的開闊高原上便是迦羅帝國的都城勝利城。事實上德裏小城作爲一系列拱衛勝利城的小城,起着防禦拱衛扼守峽谷山道的作用。
貫穿東高止山脈的這條峽谷通道,當然也是東部海岸平原運輸物資兵馬交通的要道。這樣的峽谷通道在東高止山脈還有七八條之多,每一處都有如德裏這樣的關隘小城扼守。通過這些通道,迦羅帝國才能和東部海岸平原交通,将他們的統治輕松輻射到海岸邊。
時近黃昏,夕陽斜照在山坡下的那座小城。遠遠看去,德裏小城似乎毫不起眼。但是在張延齡的千裏鏡中,卻看到高大堅固的石頭城牆,高聳林立的哨塔箭塔和城樓。
更近一些之後,對德裏城的地形便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張延齡對建築學雖然沒有什麽研究,但是他以一名軍事指揮官的角度來審視這座小城時,便很快明白它建造的地勢是經過精心選擇的。
背靠的山坡是不遠處山脈的兩座山峰之間的斜坡。斜坡通向兩山之間的谷道,進入山脈深處。山坡開鑿有平緩的坡道,而兩側則陡峭無比。也即是說,從山谷中出來的車馬人員隻能從這條坡道出山。而這條山坡坡道直接通向的便是德裏城的東城牆下。
出來的道路,完全被這座城池所阻斷。路是從城中穿過的。如果德裏城的城門關閉,那麽便無路可走。兩側的陡峭斜坡亂石嶙峋,那是根本無法通行的。
這種格局,讓張延齡想起了中原的劍門關地勢。雖然遠遠不及,但是建造的思路和格局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距城十裏,衆人停止前進。柳潭率領十餘名騎兵飛馳向前,直奔城下。德裏城西門城門洞開,柳潭等人進城盤桓片刻,再次出來時,身後迦羅騎兵魚貫而出。
不久後,号角長鳴,煙塵滾滾。迦羅人跟在柳潭身後飛奔而來。
張延齡身旁随行親衛千戶高聲下令,所有親衛都将鳥铳上膛,槍口對準對面騎兵飛馳而來的方向。
張延齡卻擺手下令:“不必緊張,放下鳥铳。”
片刻之後,柳潭等十餘騎率先抵達,而對面騎兵在百餘步外卻停了下來。
“公爺,那一位便是迦羅國王克利希納。他親自來迎接公爺來了。卑職在城中跑了一圈,沒有多少兵馬。隻有這不到兩百人的騎兵。”柳潭沉聲禀報道。
張延齡點點頭,目光看向對面那位身着華麗白袍,頭上裹着白布纏頭帽的迦羅國王。那人身材高大,須發花白,面帶笑容。倒是相貌堂堂,自有一番威嚴之氣。
“來者可是大明國公張公爺麽?本人克利希納,迦羅之王,前來迎接公爺大人一行。有禮了。”克利希納面帶着笑容坐在馬上撫胸颔首,大聲說道。
張延齡策馬而出,緩緩走近,拱手笑道:“張延齡見過國王陛下。有勞親自相迎,着實不敢當。”
克利希納也縱馬上前,兩人相聚隻有十餘步時,克利希納勒馬站定,笑道:“天朝上國才俊,果然名不虛傳。看張公爺這份儀表氣度,本人已經知道爲什麽佛郎機人會敗北了。想必是被張公爺的風度所折服。哈哈哈哈。”
張延齡聞言大笑道:“國王陛下真會誇獎人。佛郎機人戰敗可不是因爲我,而是因爲我大明兵力強大,将士用命。跟我大明争鋒,必敗無疑。我不過是适逢其會,換作任何一人領軍,結果也是一樣。”
克利希納點頭笑道:“本人隻是開個玩笑罷了。自然是因爲大明帝國兵力強悍,将士勇猛。佛郎機人難以匹敵。不過換作任何人領軍都能取勝這句話,我是不同意的。本人真心認爲,沒有張公爺領軍,那是不成的。張公爺也莫要謙遜。你的威名已經震動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張延齡大笑道:“國王陛下謬贊,多謝了。國王陛下也不賴,我也聽聞了國王陛下的威名。國王陛下登基以來,一統半島大陸,平息國内紛争,力拒北方諸國。貴國蒸蒸日上,國力日漸強盛。國王陛下乃是明君在位,建立了不朽之功業,令人贊歎欽佩。”
克利希納紅光滿面,張延齡這番話說的他也是心中甚爲受用。張延齡說的這些正是他自以爲得意的一些措施和功績。正好說到了點子上。
“哈哈哈,能得到大明國公如此褒獎,本人着實欣慰。不過本人做的事都是爲了我迦羅百姓,爲了我迦羅國的昌盛強大。這都是我份内之事。不值一提。”克利希納謙遜道。
兩人一番互相吹捧,倒像是老朋友見面一般,毫無隔閡。都是上位之人,都沒有什麽拘束和生疏。讓對方聽着舒坦的話張嘴就來,根本不用斟酌。贊美和吹捧永遠是拉近關系的最好手段,這一點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不同的國度不同的人種都明白這一點。
雙方寒暄已畢,克利希納笑道:“張國公,天色将暮,咱們進城叙話如何?本人已經在城中設宴,爲你接風洗塵。”
張延齡點頭笑道:“甚好,那便叨擾了。”
克利希納笑道:“國公果然是有膽色之人,我還以爲你要猶豫一番呢。”
張延齡笑道:“我爲何要猶豫?”
克利希納打了個哈哈道:“畢竟你們大明和我迦羅國甚少交往,你難道沒有絲毫的防備之心麽?我是說,這是人之常情。”
張延齡笑道:“本人是帶着交好之心而來,帶着誠意而來。我相信國王陛下也是帶着這樣的心思來會面的。雙方都爲了兩國交好而來,那還防備什麽?莫非國王陛下不是帶着善意而來?”
克利希納呵呵笑道:“當然是爲了交好而來。國公真是光明磊落,胸襟坦蕩。倒是我,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張延齡笑道:“太陽快落山了,我的肚子也餓了。國王陛下,我看我們還是進城去吧,我已經等不及要赴宴了。聽說你們迦羅的美食不錯,我早就想嘗嘗了。”
克利希納大笑,當即撥轉馬頭,下令兵馬掉頭往城裏走。張延齡等人策馬跟上,迦羅騎兵一隊在前,一隊在後,簇擁着張延齡一行緩緩進德裏城。
當晚,德裏城城主府中,克利希納果然是擺了豐盛的宴席款待張延齡一行。
不過,所謂的豐盛,是對迦羅國人而言是豐盛的宴席。對張延齡而言,那些菜肴簡直不堪入目,無法入口。
宴席上擺了幾十個銅盆,裏邊的熱騰騰的全是糜狀之物。或紅或白,或黃或黑,五彩斑斓,像是各畫畫的調色闆一般。所有的菜肴在迦羅國的烹饪手法之中都會成爲一盆糊糊。顔色和性狀極爲可疑。
光是糊糊狀倒也罷了,關鍵是氣味不敢恭維。以強烈刺激的腥辣爲主,還帶着些臭氣,讓人懷疑裏邊添加了什麽。
一盆灰綠色的糜狀物味道臭的很。克利希納卻竭力推薦給張延齡,說那是迦羅國中貴重的佳肴。是從牛的胃裏取出來的半消化的湯水熬制的肉糜。用的是新鮮的野味。輔助以迦羅國上等調味料熬制而成。
張延齡一口也沒敢嘗,隻吃了些滋味稍顯正常的肉糜而已。
而且,宴席上除了勺子,連吃飯的筷子都沒有。那克利希納和作陪的臣子全程用手摳來摳去,弄的滿手糜飯,令人作嘔。
席間克利希納居然還安排了歌舞,幾名迦羅舞娘倒是不錯,腰肢柔軟,電臀如篩糠一般,伴随着手鼓的節奏,跳的賞心悅目。
好客的克裏希納告訴張延齡,看上了哪一個或者哪幾個舞女,便直說出來。一會她們便會被送往張延齡的住處,侍奉張延齡。克利希納說,這些都是他宮裏的女子,是他特地帶來招待貴客的。
張延齡自然是立刻拒絕了他的好意。迦羅國的女子舞姿雖美,但是張延齡倒也沒有饑不擇食到如此地步。
總體而言,宴席的氣氛還是不錯的,看起來,克利希納似乎是刻意讓張延齡舒服愉快。以表達示好之意。
他也确實做到了這一點,張延齡确實有賓至如歸,如沐春風之感。當然,那些晃動在腦海之中的糊糊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