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辦的這叫什麽事兒?叫你去送信給迦羅國王,你卻跟人家打起來了。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我們要想在此立足,這必須同迦羅國之間達成諒解。你可倒好,跑去跟人家打起來了。還射殺了迦羅國王的兒子。你是去挑釁拱火,還是去送信修好的?”張延齡怒氣沖沖的責問道。
“公爺,卑職沒有射殺那位親王。卑職看到他從地上爬起來了。距離那麽遠,那一槍沒打中要害。打中了也傷勢輕微。”霍世鑒低聲辯解道。
張延齡瞪着他道:“你還覺得遺憾是不是?虧得沒死,若是真打死了,你便闖了大禍了。我們便準備迎接迦羅國舉國的憤怒,準備迎接他們舉國的進攻吧。”
霍世鑒咂了砸嘴,低頭不語。他心裏确實有些遺憾。在勝利城外那一槍擊中了馬背上的親王之後,那親王雖然摔下了馬,但很快就爬起身來,在其餘人的攙扶下逃進了城裏。
霍世鑒估計是射程太遠,鳥铳子彈的威力不足。子彈下墜,本來是瞄準後心的,結果可能是打在了腰背上。甚至很可能連那位親王的盔甲都沒打穿,隻是吓的他摔倒了。
趕回來之後向張延齡如實禀報之後,便遭到了張延齡的一番劈頭蓋臉的訓斥。霍世鑒倒也不覺得委屈,他是明白道理的。隻是那種情況下,他别無選擇。
“公爺息怒。叫卑職說,霍世鑒也沒有什麽大錯。雖然公爺想同他們修好,但奈何對方不願意,那也不能剃頭挑子一頭熱是不是?那位親王撕毀了您的信,還派兵出城攻擊,難道要霍世鑒他們束手就擒?”陳式一在旁說道。
“是啊,公爺。卑職認爲,迦羅人和佛郎機人沆瀣一氣,多年來對佛郎機人俯首帖耳,甘爲驅使。此次古裏作戰,不也有他們的兵馬參與麽?以卑職看來,這些南洋番國蠻夷之輩,畏威而不懷德,要想他們乖乖聽話,還得用武力手段讓他們明白自己是什麽。霍世鑒他們一人未傷,殺了他們數百人,這算是給他們一個教訓。叫他們知道自己是誰。”汪鋐點頭附和道。
張延齡皺眉道:“你們想永遠的陷入戰争之中麽?若同迦羅國全面開戰,我們或許不至于吃虧,但是我們面臨的将是長久的敵對。我們隻能堅守古裏城,在迦羅帝國的國土上難以自由通行。然則我們來此的意義何在?貿易如何開展?咱們要被永遠羁絆在這裏?除非我們的意圖是将迦羅國徹底的滅了,全面占領這裏。但這是我大明目前力有不逮之事。況且這麽做負面影響頗大。南洋各國将人人自危,對我們生出排斥防備之心。我們的方針是以夷制夷,讓當地人統治當地人,那才是最爲實際,也是最爲有效的辦法。難道我們要和天下人爲敵麽?就算是佛郎機人,他們也沒有這麽幹,他們也懂得這個道理。你們卻不懂麽?”
陳式一和汪鋐對視一眼,不說話了。
霍世鑒低聲道:“請公爺降罪,卑職魯莽了,壞了大事。卑職做事欠思量,請國公爺重重責罰卑職吧。”
張延齡喝道:“治你的罪有何用?以後多動動腦子。那種情形之下,不必增加敵意。迦羅國内部現在定然意見不一,本人之所以主動讓你去送信,便是打消他們的疑慮。”
霍世鑒連連稱是。
張延齡道:“罷了,下去吧。一路辛苦,去歇息吧。”
霍世鑒忙躬身道謝,行了個軍禮退出大廳。
汪鋐看着低頭思索的張延齡問道:“公爺,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這次沖突,很可能會造成敵對的後果,我們是否有所應對。”
張延齡沉聲道:“眼下我們要攻下果阿港,将佛郎機人徹底驅逐出去。亞瑟主教雖然去勸降,但是未必能有效果。我們的戰艦不到,佛郎機人未必肯放棄果阿港。所以,近日的軍事行動,當主要爲進攻果阿港做準備。”
汪鋐道:“可是如果因爲眼下這件事,導緻迦羅國進攻古裏。那可如何是好?”
張延齡冷聲道:“現在知道全面樹敵,我們的兵力捉襟見肘的麻煩了?我們總共隻有兩三千兵馬,戰船現在隻有五艘,而且彈藥等軍事物資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國内又在亂局之中,也沒法補充和增援。莫看我們取得了大勝,但其實我們現在極度危險。你們要明白這一點。”
汪鋐和陳式一柳潭等主要将領心中凜然,盡皆神情嚴肅起來。
“但也不用太過擔心。彈藥物資上,做好清查佛郎機人繳獲的彈藥和火器上。我們繳獲了不少佛郎機人的火槍和佛郎機炮,還有不少炮彈火藥,可以彌補我們彈藥不足的問題。這件事幹系戰鬥力,不可馬虎。莫要瞧不上他們的火器,這種時候,這些都是寶貝。”張延齡道。
“卑職等明白。”汪鋐等人拱手道。
“做好古裏城的防守,這裏地勢險要,将五門山炮架設城頭,封鎖隘口。另外抽調一些佛郎機人留下的佛郎機炮架設城頭,可阻止迦羅人有可能到來的報複。也可節省大量的兵力,先奪取果阿港。果阿港的意義不在于港口本身,而是一種标緻。将佛郎機人徹底驅逐出印度大陸,同時也是将佛郎機人加于本地的影響徹底清楚。從這一點上而言,意義更爲重大。迦羅人和佛郎機人契合太深,國内定有大批親佛郎機的王公貴族。佛郎機人一日不被徹底趕走,這些人爲了自己的利益便有可能會左右迦羅國王的決定。所以拿下果阿,其實也就是讓迦羅人重新思考對我大明的到來的具體應對和相處之道,排除佛郎機人加諸于其國内的影響。”
汪鋐等人聽了張延齡這段話,頓如醍醐灌頂,立刻明白了爲何國公爺在這種情況下,還堅持要按照原計劃去打下果阿的原因。這不光是一次軍事行動,而是一次意義重大的從心理上和勢力上對佛郎機人和迦羅人進行最後的割裂。讓他們面對現實。
“這些自然是不夠的。還需要有輔助的手段,讓迦羅帝國上下感到切實的緊迫和危險,讓他們必須和我們友好合作,爲之後會商,簽訂一系列的條約做準備。要達到這一目的,自然是軍事上的威脅最爲直接有效。隻可惜,我們現在手中兵馬不多,并不能達到目的。那或許需要一些手段才成。”
張延齡緩緩站起身來,在廳中踱步思索。衆人目不轉睛的看着他,都不敢說話。他們知道國公爺一旦如此,便是在進行謀劃思索計策。此刻不能打攪他的思路。
“柳将軍。”
張延齡站住腳步說道。
“卑職在。公爺有何吩咐?”柳潭忙站起身來。
“你做事有章法,也很穩重,我要你替我再去勝利城一趟。一方面慰問受傷的迦羅國的親王,一方面找機會觐見迦羅國國王,遞交我的信件。”張延齡道。
“什麽?這時候還去?豈不是去送死?”陳式一驚訝叫道。
柳潭笑道:“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此行我隻帶随從數人前往,進城不攜武器。迦羅人當不會動手的。”
陳式一道:“柳兄弟,那可說不準。這裏的人看樣子就是野蠻人,未必講道理。”
張延齡皺眉喝道:“陳式一,你這樣的去,必是要送命的。但柳将軍去,卻不會有事。迦羅人當然不會不分青紅皂白便殺人。好在那位親王隻是受傷,沒有被霍世鑒給射殺,否則這一趟也去不成了。無論如何,這一趟是必須要去的。同時,柳将軍還要向迦羅國國王透露一個消息。這個消息才是你前去的主要目的。務必傳達到。”
柳潭拱手道:“請國公爺明示。透露什麽消息?”
張延齡道:“你便說,我已經派出使者,前往巴赫曼尼蘇丹國、萊迪國、羯陵伽國、孟加拉國、阿拉幹國等國,邀請他們派人來古裏城共商和平繁榮大計。不久後便可召開各國要員參加的會議。如此便可。”
柳潭一愣,還沒說話。汪鋐猛然站起身來,大笑道:“公爺好算計啊。這些都是迦羅國的敵國,公爺這是要告訴迦羅國,他們若是不肯合作,我大明将會聯合他的敵國組成聯盟,将迦羅國給徹底瓜分。好啊,這個計策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