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備十八門佛郎機重炮,甲闆巨弩兩架,輕型佛郎機炮十門。
人員配備上,除了操槳手和操舵一共五十八名,操帆船手三十人之外,另有炮手八十名,火繩槍手六十人,弓箭手三十名。其餘指揮官以及雜役若幹。
這是一座海上的移動城堡,無論其體型還是配備的人員火器都是一艘巨無霸級别的艦船。其長度甚至超過了大明的鐵甲艦。
作爲東方艦隊的旗艦,這艘船上的火力配備和人員都是最爲精銳的。無論遠攻還是近戰,都是極爲強大的力量。
相較而言,延綏号上的人員和火力配備雖然差距不大,在船隻的靈活性和堅固性上甚至有過之,但是在總體兵力以及火器配備的層次上卻是大大不及。
延綏号上隻有三十杆鳥铳手,那還是張延齡爲了保證他們的火力輸出,防止發生接舷戰肉搏戰而配備給他們的。整個大明無敵艦隊的鳥铳隻有五百支,一路征戰,損壞的,丢失的已經不少。張隐的遼遠号上也配備了五十支。
七七八八下來,目前無敵艦隊隻有三百多支鳥铳可用。而張延齡此次突襲便攜帶了兩百支鳥铳,那是必備的火器。剩下便在衆多艦船之間分配。
柳潭的延綏号上有三十支已經是張延齡極爲重視他們的任務所配發的。
延綏号上的大明兵馬也隻有一百五十餘人。在兵馬人數上也和海洋之花号相差了近一半。
如果隻是暴力沖撞的話,倒也無所謂兵馬的差距,靠的是同歸于盡的勇氣。但是接舷戰相當于雙方的肉搏作戰。相聚二十餘步的距離,鳥铳和火槍的威力也沒什麽太大的差别。唯一占據優勢的便是大明士兵有金瓜雷這種東西。然而數量有限,整艘船上的金瓜雷不過百枚。
大明無敵艦隊的軍事物資在經曆了長時間的戰鬥之後,早已經極爲短缺。中間隻經曆過一次補給,但那一次鲲鵬号還是主要運輸了修造船隻用的物資,對戰鬥物資的補充并沒有做到完全彌補。
柳潭本來以爲海洋之花号隻是一艘普通的旗艦,可是他沒想到,這是一艘人員火力都極爲強悍的東方艦隊的旗艦。
很快,柳潭和延綏号上的大明将士們便感受到了被對方火力壓制的恐怖。
六十名火槍手的近距離射擊,加上弓箭手,甲闆床弩,輕型佛郎機炮的轟擊。各種打擊像是雨點一般的灌來,将延綏号上的大明将士們壓制的擡不起頭來。
金瓜雷起到了一定的反擊效果,幾輪金瓜雷扔過去之後,炸死了不少敵人,也讓對方船上的設施受損。但是并沒有起到決定性的後果。
雙方的火器和弓箭不斷的朝着對方發射,兩艘船上的死傷人數都快速飙升。在之前所有的海戰之中,如此殘酷的近距離作戰還從未發生過。
柳潭心中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或許是錯誤的,這下踢到鐵闆了。自己發現這艘船很可能是阿方索的旗艦的時候動了抓獲阿方索的心思,正是這種想法讓自己陷入了這種困境。自己本應該貫徹之前的思路,以沖入敵船陣中攪合對手爲好。比如撞擊未果的情況下,索性往南沖去,不遠處便有幾艘敵船在南邊的海面上,那些明顯都是一些中型戰船,完全可以輕松的對付他們。
但是現在這種情形下,似乎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要主動砍斷纜繩脫離麽?心中着實不甘。那跟逃跑何異?大明無敵艦隊還沒有這樣的先例。
但是這麽耗下去,是要完蛋的。不但人員死傷不少,船隻也多處起火,周圍的敵船也正圍攏過來參戰。那可是死路一條。
柳潭的腦子裏迅速的思索着。他想:如果是國公爺在這種情況下他該怎麽辦?他能有什麽奇招可用麽?他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國公爺不會像自己這般束手無策。
柳潭陷入焦灼之中的時候,海洋之花号上的佛郎機兵馬也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阿方索已經躲到了甲闆另一側船廳側面,看着甲闆上不斷升騰的爆炸的火光,不斷燃起的大火,不斷被射殺的士兵,阿方索也是驚駭的說不出話來。
他這一生,還從沒經曆過這種戰鬥。他雖出身軍中,也曾經曆過戰鬥,但這種級别的戰鬥還是第一次經曆。騎馬砍殺,遠距離火槍射擊這些在眼下這樣的戰鬥前都是小兒科。這是真正的戰鬥,是拿命拼的戰鬥。每一刻都可能會死。
阿方索不想死,但他知道,如果不趕緊脫離這場戰鬥,海洋之花号上的大火會彌漫開來,到時候想逃都逃不掉。對方明顯是做好了死亡的準備的,但自己還沒準備好。
在這場意志力和膽量的對決之中,阿方索比柳潭先感覺到了恐懼和害怕,也提前做出了退縮的決定。盡管他隻要能夠咬緊牙關堅持哪怕盞茶時間,對方就可能會先崩潰了。
“砍……砍斷纜繩,不惜一切代價砍斷纜繩,脫離戰鬥。脫離戰鬥。天殺的,這是一幫亡命徒。我還不想和他們同歸于盡。我們得離開。”阿方索大聲吼叫道。
命令傳達,一群佛郎機士兵頂着盾牌在火力掩護之下提着大斧沖到右舷船尾後側。在被射殺十餘人之後,他們終于成功的砍斷了所有的纜繩。
最後一根纜繩脫落的瞬間,兩艘戰船的船身同時抖動了一下,像是發出了一聲歡喜的呻吟。兩艘船同時恢複了行動能力。
掙脫了纜繩的羁絆,海洋之花号迅速往北側脫離。
柳潭是識時務者,不久前他其實便已經想明白了,得趕緊撤離戰鬥。延綏号已經受了重傷,不宜再戰。不能拿所有的兄弟們的性命去送死。對方的舉動恰好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下,他還怎會不抓住這個機會。
“轉舵往東,脫離戰鬥。”柳潭吼道。
延綏号開始移動,但是他們很快便發現,側舷撸槳被損壞三幅,隻剩下一副撸槳可用。這下機動力大打折扣。延綏号就像是斷了一條腿的瘸子,帶着滿船火光朝着東邊海面脫離。
兩艘不久前還親密接觸的大船,此刻各自遍體鱗傷,頭也不回的相互逃離。兩艘船上傷痕累累,到處起火,船上的士兵們都忙着撲滅火焰,保證安全,竟然都默契的沒有用火炮朝對方轟擊。
海洋之花号很快轉變航線往西南,船上的士兵們用水龍正忙碌救火。甲闆上到處是坑洞和血肉。船廳也倒下半邊,狼狽不堪。
阿方索癱在一張椅子上長籲一口氣,透過破損的船廳後方的大洞,他能看到那艘敵船上正冒着火朝着東北方向逃竄。
“傳令,追擊他們,别讓他們跑了。這幫狗雜種。差點毀了我。必須擊沉他。”阿方索猛然跳起身來大吼道。
三艘敵船開始追擊,事實上他們本就已經開始追擊。炮火連綿不斷的響起,朝着不遠處往北航行的延綏号轟擊。
若是平時,延綏号要是全速航行,他們休想追上。但是現在,一側撸槳隻剩下一副完好,延綏号的速度很慢,對方追擊的越來越近。炮彈在周圍落下,海面上掀起巨浪,延綏号咯吱咯吱的作響,像是生了鏽的随時可能散架的老機器一般艱難往北。
“柳将軍,好像咱們無法脫離了。”一名渾身是血的副将歎息道。
“抱歉,柳某無能,累的兄弟們如此。”柳潭沉聲道。
“柳将軍莫要這麽說,敵人太強大了,我們盡力了。若不是馮将軍他……”
“莫要說馮将軍之過,他已經用命證明了自己,不能怪他。李副将,傳令往西側航道中間靠過去。就算是沉,也要沉在航道上,堵住一片航道,讓佛郎機人不會那麽輕易的通行。”柳潭沉聲道。
那副将愣了片刻,咬牙點頭應諾。前往傳令。
柳潭沉默片刻,站起身來,緩步走出船廳來到甲闆上。甲闆上的士兵們都已經停止了救火,他們也都意識到延綏号無法逃脫了。
周圍炮火連天,水柱沖天而起,柳潭和甲闆上的數十名士兵默默站着,無視了所有的炮火。
突然間,北方黑沉沉的海面上升騰起了紅色的焰火彈,數顆焰火彈宛如黑暗中的燈塔耀眼絢爛。
“那是……什麽?”柳潭驚愕道。
“不知道啊。不過,那是咱們大明兵馬用的焰火彈,三枚焰火彈,那是進攻的訊号。莫非,我們的援軍來了?”身旁副将驚愕叫道。
“援軍?我們哪有援軍?要有,也從南邊來,怎會在北邊?難道是國公爺他們來了?”柳潭急促的道。
說話間,北邊的海面上焰火彈連續升起,竟然覆蓋了大片的海面,連成數裏長的一條直線。像是有大批的船隻正在往這裏趕來一般。
柳潭瞪大了眼睛,驚愕疑惑不已。
于此同時,他聽到了身旁有人欣喜叫道:“柳将軍,敵船掉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