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巨大木門闆,組成一排排更加嚴實的木盾陣,佛郎機兵馬展開了全面了進攻。
因爲外側圍牆到内側圍牆之間的距離隻有不到兩百步的距離,佛郎機兵馬數量太多,地方狹窄,人群擁擠,所以滿眼望去,幾乎如蝼蟻一般的密密麻麻,看得人心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種狹窄地形,大量兵士同時參與的場面,更令人感到一種壓迫感和恐慌感。而且,因爲内側中心城堡的區域不過百餘步方圓,佛郎機士兵選擇的是畢其功于一役,一窩蜂全面進攻的行動。所以四面内圍牆區域全是人,三座外圍城堡還占據了一些面積,更顯得無比的密集擁擠。
這種場面,若是有火炮的話,一炮砸下去,哪怕隻是石頭炮彈,怕是都要立刻砸死個三五個。若是開花彈,那更是一炸一大片。隻可惜,守軍沒有火炮。佛郎機人也知道他們沒有,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
卡西等人想的很清楚,守城的明軍手中的火器除了鳥铳有殺傷力之外,那種投擲爆炸的火器已經不多了。況且,門闆陣對那種威力不算很大的爆炸火器有很好的防禦效果。就算陣型密集,對方也不可能造成太大的殺傷力。
而隻有不到兩百步的平坦地形,可以很快攻到内側圍牆之下,完成全面的突破。
這一戰,也許用不了多久便能結束。明軍除了戰死便是投降,他們是沒有任何的手段阻止進攻的。
鋪天蓋地的佛郎機兵馬,既像是黑潮在地面上湧動一般,又像是烏雲投射的陰影一般,以不緊不慢的速度很快便進入了内側圍牆百步之内。雖然速度不快,但這種緩慢覆蓋戰場的感覺壓迫感十足。
前排的士兵已經開始準備迎接對方的弓箭和鳥铳的打擊了,準備聽到火器的轟鳴,以及弓箭釘在門闆上的笃笃聲,以及對方鳥铳子彈擊打在門闆上的沉悶的破裂聲了。
然而,内側圍牆上卻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的弓箭和火槍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打擊到來。
衆人心中都想着:也許是防守太過嚴密了吧,他們覺得遠程打擊起不了任何作用,索性便不費氣力了。他們定是想用那種爆炸彈來對付自己。而此刻還沒到他們能夠投擲到的距離。
進攻隊伍繼續挺進,黑色洪流從四面八方合攏,慢慢吞噬縮小空間和距離。兵士們的喘息聲和腳步聲,木闆碰撞的聲音,甲胄摩擦的聲音形成一股低沉的噪音,鑽入每一個人的耳鼓。除此之外,别無任何聲響。
但這種噪音,比大聲的喊殺之聲更令人緊張和驚恐。
五十步!四十步!
已經進入了金瓜雷的投擲距離。但是依舊沒有任何的打擊到來。如果不是爬上外側城堡上的佛郎機士兵們能夠居高臨下的看到蹲在城垛後的明軍的身影的話,幾乎都要認爲那防守城牆上空無一人了。
外層三面城堡其實是最佳的居高臨下打擊的位置。隻可惜佛郎機人沒法利用那種高度優勢。因爲中心城堡四面都有鳥铳狙擊手。他們可以從相聚近兩百步的距離裏,利用鳥铳射程的優勢對外圍城堡進行覆蓋狙擊。
被他們狙殺了二十多人之後,卡西等人放棄了讓弓箭手和火槍手占領外側三座城堡,居高臨下對内牆牆頭明軍進行打擊的想法。因爲那太危險了。
但是,安排一些躲得嚴密些,能夠監視城頭明軍動向的觀察士兵還是沒有問題的。他們傳來的消息也是,城頭上明軍猶在,他們隻是沒有動手而已。
三十步!二十步!
打擊依舊沒有到來。卡西等人終于有了明确的判斷,那便是明朝人手中的那種爆炸火器已經消耗殆盡了。否則,怎會不用?明朝人是打算肉搏作戰,同歸于盡了。
“看來,這場戰鬥的結果已經沒有懸念了。先生們,我想我們可以提前慶功了。”卡西緩緩說道。
“我同意,今晚我們要好好的喝一杯,慶祝這樣的時刻。我們,擊敗了明朝的兵馬。還将斬殺他們領軍的公爵。這可是連尊敬的阿爾梅達先生都沒有做到的事情。我們也算是爲阿爾梅達彌補了他的遺憾了。”
“更重要的是,這是我們的功勞。是在極爲不利的情況下,我們站出來了。我們将是皇家騎兵團的驕傲。尊敬的卡米爾公爵定會爲我們高興。我們皇家騎兵團已經被皇家帝國海軍壓制的太久了。人人都說,現在是海軍艦隊的天下,我們證明了,誰才是王國之矛,國王之劍!”
“哈哈哈,說的很對。我已經等不及看到阿方索大人回來後的表情了,哈哈哈。”
“哈哈哈!”
就在衆軍官團軍官們哈哈大笑,心情輕松躊躇滿志的談論着這些話題的時候。佛郎機大軍已經全部抵達内牆下方。中心城堡的圍牆之外,已經全部是敵軍。
圍牆之外,猶如驚濤駭浪淹沒的**,而城牆和中心城堡以及教堂等少量建築,便像是**之中的一小片陸地一般,随時會被巨浪**淹沒。
所有的佛郎機士兵舉着門闆,和之前的進攻一樣,搭建起了圍牆下的木廊。雖然沒有遭受任何打擊,但是他們還是防止對方會猛然将箭雨和手雷丢到他們中間。所以還是按照之前的要求做好防護。
一架架雲梯高高豎起,搭上牆頭。隻有不到兩丈高的牆頭根本用不着其他攻城器械,雲梯便是最爲簡便實用的攻城手段。因爲隻需要三步兩步便可以沖上牆頭,不必再畫蛇添足。
“殺啊!”
沉悶了許久的佛郎機士兵們終于開始了呐喊。這呐喊震耳欲聾,響徹雲霄。即将面臨的便是最爲殘酷的攻上城牆的肉搏戰了。扯着嗓子的呐喊既是爲自己鼓勁,也會讓他們抛棄膽怯。衆人的齊呼聲山呼海嘯,這讓人感覺更有膽量和實力,更加的讓他們熱血沸騰,渾身開始冒汗,腎上腺激素開始飙升。
然後,仿佛是爲了澆滅他們的熱情,城頭上一桶桶的冰涼的水澆了下來,澆在了下方的士兵的頭頂上,密不透風的門闆上,順着門闆縫隙滴落到下方士兵的身上。
佛郎機士兵們有些納悶,本來還以爲是熱油熱水的防禦手段,結果那些水澆在身上,居然一點不熱,還帶着涼意。而且,這些水居然帶着濃烈的酒的香味。
有的士兵出于好奇伸手沾了水漬送入口中,結果驚愕叫道:“是朗姆酒!奇怪。”
一桶桶的朗姆酒被傾倒而下,三百多捅朗姆酒像是飛流而下的三百倒瀑布一般,淋濕了牆壁下方不計其數的士兵的身體。順着他們的身體,順着門闆流到青石地面上,順着地面流淌開來。
一瞬間,整個城牆上下彌散着濃烈的酒氣,那氣味會讓不勝酒力的人醉倒在這裏。
“點火!”陳式一炸雷般的嗓子響起,震的人耳鼓嗡嗡作響。
一隻隻火把劃着弧線飛向空中,轉着圈落在城牆下方。
“轟!”火焰升騰的聲音宛如一聲溫柔的低語,在一瞬間,空氣開始變得灼熱,一切感官都覺得不對勁了。
酒精燃燒的火焰是藍色的,在明亮的陽光下甚至很難看到。起初的幾息時間,甚至難以發現它的存在。但随着痛苦的哀嚎聲響起,随着附着的衣衫木頭頭發皮肉等開始被點燃,開始起火的時候。那藍色的火焰惡魔頓時幻化出諸多顔色和形态來。
紅色的火焰開始升騰,黑色的煙霧開始彌漫,城牆下的一切都在這片刻之中被火焰吞噬。即便是那些躲在木闆下邊的士兵,他們的頭頂上的門闆着了火,那些火焰像是毒蛇一般順着濕漉漉的門闆縫隙爬行到他們身上,順着他們的身體再爬行到濕漉漉的地面上。再沿着地面的酒水蔓延到十餘步之外。
“啊!”
“上帝啊。”
“救命啊!”
“救命,救命!救救我!”
凄厲的慘叫聲呼喊聲響起,在烈焰和煙火中的佛郎機士兵們哀嚎着,蹦跶着,撲打着,在地面上翻滾着,往周圍飛奔着。
但這一切都無法拯救他們,烈酒附着在他們身上,頭發上皮膚上,就像是附骨之疽甩不脫逃不掉。擁擠的陣型也讓他們沒有逃跑的空間,隻會讓他們将火焰傳染到其他人身上。
整個城下城牆十餘步範圍内的地方全是被火焰籠罩的區域,在這個區域的幾乎每個人都在火焰的炙烤和燃燒下絕望的哀鳴着。
所有進攻的佛郎機士兵們都驚呆了。後方的士兵雖然沒有被烈火波及,但是他們已經被城下在烈火之中掙紮的同伴的情形吓得目瞪口呆。他們不能再前進,隻能後退。因爲騷亂正在從起火處蔓延往後。火焰燃燒的範圍正在擴大。
更令人發指的是,城頭上的大明士兵将一個個小型酒桶從城牆上扔下來。酒桶破裂之後,裏邊被點燃的烈酒在人群中迸出火光來。形成一片一片的火海。他們是将酒桶當成了燃燒彈來使用了。
佛郎機士兵們很快開始潰逃,因爲他們已經看到了城下那些在火光中被燒的通紅發黑的卻兀自掙紮叫嚷的恐怖場景,那簡直是人間煉獄一般的場面。火焰還在蔓延,人群如此擁擠,若不趕緊逃離,很快便會蔓延全場。所以他們丢下門闆便往後逃。
“轟轟轟”大明鳥铳手們從滾燙的烈焰上方的城牆上站起身來,端着鳥铳對着那些飛奔的後背齊射。他們數量的闆着扳手,上彈扣扳機,然後再重複這些動作。一排排的槍彈射出,一排排的飛奔的敵人倒下。這種情形下,幾乎不用瞄準,因爲人太多了,随便一槍,都有人栽倒在地。
卡西等人站在遠處的外圍城牆上看着這一切,看着烈焰蒸騰的一圈圍牆。看着火焰之中扭曲的身體,他們集體沉默。
一種冷徹心扉的痛苦在心中升騰,一種極爲惡心的感覺,讓卡西哇的一聲嘔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