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倒不是在乎這位紅衣主教的生死,而是他還有事情想要詢問亞瑟。之前馬老六找遍了城堡的角角落落也沒找到之前架設在城堡上的火炮,這件事着實有些蹊跷。
佛郎機人的城堡一般都有地下密室的,馬老六也找到了大廳下邊的密室,但是裏邊除了糧食物資清水等基本物資之外,并沒有火炮。
張延齡認爲,火炮之類的東西必是被藏在單獨的地方。大廳下邊的密室或許隻是衆人皆知的基本物資的儲存之處。或許還有其他的密室,隻是沒有找到入口罷了。
就像阿爾梅達位于滿剌加的城堡密室一樣,那是深入地下很深地方的密室,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那也是主要官員或者城堡主人的秘密。
這座中心城堡的主人不知道是誰,但主教和總督以及一些主要官員都住在這裏,應該說這是中樞辦公的地方。那種隐秘的密室入口可能隻有有限的人知道。亞瑟主教和那位死去的總督定是知道秘密的人之一。
不過不久前,張延齡問過亞瑟,是否知道城堡下有其他的密室。但亞瑟表示他對此一無所知。張延齡當然不肯信,決定找機會繼續問。
這種關鍵時候,要是找到那十幾門火炮,架設在城堡各層居高臨下的轟擊敵人,會起到極大的震懾和打擊效果。對方什麽攻城武器和器械也别想靠近。若是有開花彈的話,更是可以大片殺傷敵人,對戰局有絕對的主宰作用。
亞瑟說他不知道密室所在位置,指天發誓說的言之鑿鑿,張延齡卻一個字也不信。隻不過那時敵人正要進攻,張延齡希望亞瑟能夠勸說佛郎機人放棄進攻,便沒有強逼他交代。
誰能想到,亞瑟居然被佛郎機人的火槍手給擊中了。張延齡當然要救他。就算亞瑟要死,也得問出密室位置再去死。
于是,張延齡帶着幾名親衛親自将亞瑟護送到中心城堡的安全的位置,對他進行了一番八寶護心丸加急救散的内服外敷的組合治療。便是要保證亞瑟不死。
亞瑟心裏感動之極。殺他的是佛郎機人,救他的反而是明朝人。
對于外邊進攻的佛郎機人,亞瑟心裏更是惱怒不已。他們居然敢射殺他們的紅衣主教,要将自己殺死在這裏,這是何等的卑鄙歹毒。對自己的謀殺,便是對上帝的亵渎,教會豈會容忍這種行爲,他亞瑟更是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公爵大人,謝謝你救我一命,上帝保佑你。我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亞瑟歎息着向張延齡道謝。
張延齡擺手笑道:“主教大人,很抱歉遭遇這樣的事情,看來,外邊那些人比我更想要你的命啊。你很幸運,我身上有我大明最好的療傷藥,能保你一命。但是我隻能救你這一回,一會外邊的人攻進來了,主教大人,你怕還是難逃一死。我們可能一會便要突圍撤離了。”
亞瑟驚惶道:“你們要撤?”
“他們人太多了,這一戰我們守不住。我們人太少了,火器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守不住的。我可不想死在這裏。自然是要帶着兄弟們撤走的。”張延齡咂嘴道。
亞瑟聽着外邊喊殺聲連天,火器的轟鳴聲此起彼伏,知道戰況正十分激烈,外邊的兵馬正在發動猛攻。五六千人對幾百人,确實是難以守住。
若是之前,亞瑟定然會心中暗喜,希望明朝兵馬落敗。但現在,他卻不這麽想了。外邊的兵馬攻進來,自己是一定要死的。外邊的士兵既然對自己下了手,又怎會容自己再活着,等待自己的報複。
“公爵大人……可不可以……?”
“不可以……”亞瑟的話沒說完,便被張延齡打斷了:“本人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讓我們撤退的時候帶你走。那是不可能的。我們自身難保,無法帶着你這個累贅。請亞瑟主教大人原諒。哎,雖然我很想救人救到底。但是不成。”
亞瑟眼神黯淡了下來,希望徹底破滅了,留下來必死,這可如何是好。
“其實,我們也想死守這裏,畢竟我們辛辛苦苦才攻進來。現在如果誰能給我幾門火炮的話,我便可扭轉局面。可惜啊,這是妄想。”張延齡歎息道。
“火炮?”亞瑟喃喃道。
張延齡道:“是啊。火炮可以扭轉局面。但這裏哪裏會有什麽火炮。我是在胡思亂想了。亞瑟大人,好好歇息吧,本人得去外牆上參戰了。一會我們撤離的時候,便不來跟你道别的。亞瑟大人,你保重吧。沒準他們會饒了你一命也說不定。畢竟你們都是同一個國家的人,你還是尊貴的紅衣主教。他們冒犯了你,應該會磕頭向你求饒的吧。不然,他們得罪了你這個紅衣主教大人,一旦你回國之後禀報教廷和你們的國王,發動報複的話,他們還不得全部被絞死燒死。哈哈哈,告辭了。”
張延齡句句紮心,說是對方會饒了亞瑟,其實那都是對方會毫不留情殺了亞瑟的理由。
張延齡轉身往外走,亞瑟在後面叫道:“火炮我知道哪裏有,在中心城堡下邊的密室裏。之前是城堡外圍架設的防守火炮,但後來沒什麽用了,又耗費太多的人手維護,所以就撤下來封存在地下密室裏。公爵大人,有了火炮,你們便會守住這裏是不是?就能擋住他們不會撤走了是不是?如果是,我就帶你們去開密室。”
張延齡按捺住心中狂喜,沉聲道:“當真有火炮?你怎麽早不說?對了,你終究是不希望我們赢,可以理解。有火炮,就可扭轉局面,我們自然不會走。快帶我去密室瞧瞧。”
事到如今,亞瑟什麽也顧不得了。他提了兩個要求。一個是這件事必須保密,不能讓别人知道,是他亞瑟透露了密室裏有火炮。另外一個是,要張延齡發誓一定會放了他,不會事後殺了他。
張延齡當然滿口答應。亞瑟這種人,留在佛郎機國高層是有好處的,自己又攥着他的把柄,怎麽會殺了他。他和自己也沒有什麽直接的恩怨,犯不着殺了他。至于保密的事情,除了貝倫夫人之外,沒有任何人知曉。這貝倫夫人會不會說出去,那便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亞瑟果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逼着貝倫夫人以上帝的名義立誓保密。那佛郎機婦人哪敢違背,她不過是個神職人員的妻子,随着丈夫來此罷了。這種事,幹系生死,她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當下發誓會嚴守秘密。
于是乎,兩名士兵擡着亞瑟,按照亞瑟的指點,在中心城堡西側的一間屋子裏開啓了另外一個密室的入口。那是一道在石牆上開出的暗道,不知道機關的話,永遠也退不開那道堅固的石牆。開啓之法便是見燭台轉動兩圈,讓石牆後的鐵栓縮回,再推動石牆便可看到通向下方密室的入口。算不上精妙,但是卻很實用。
密室也并不深,隻有兩層。上層是各種戰備物資。兵器盔甲弓箭以及張延齡想要得到了十餘門落滿灰塵的火炮。
可是,狂喜之後便是極大的失望。張延齡檢查了那些火炮,發現這些火炮根本已經不能用。且不說這些火炮都是一些最簡單構造的早期的火炮,隻能發射實心炮彈的那種。而且炮膛炮身炮門都已經鏽迹斑斑,張延齡伸手拉了一門炮的炮環,居然立刻脫落了下來,真是讓人沮喪。
面對這種情形,張延齡失望至極。除了火炮,這裏的所有東西都對防守城牆和打擊敵人沒有什麽作用。或者說都不合張延齡的法眼。兵刃盔甲弓箭這種東西張延齡的部下身上裝備的都是最好的,可看不上佛郎機人的這些破玩意兒。
這幫家夥把這些東西當寶藏在密室裏,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
張延齡當然不死心,他去了二層密室。結果讓他大爲驚喜,二層密室之中的木架子上堆滿了橡木桶,彌漫着酒味。原來這是一處藏酒之處。
佛郎機人也不知是在販賣酒水,還是僅僅藏了這些酒爲了飲用。看起來像是爲軍隊和本地官員們儲備的酒水物資,畢竟這年頭,酒可是很值錢的東西。佛郎機人又愛喝酒,作爲軍隊物資儲備一些,也不是不可能。
但這些酒水此刻卻也似乎對作戰沒有什麽好處。總不能拿酒去醉死敵人吧。直到張延齡突然意識到如果這當中有烈酒的話,或許這便是可以讓佛郎機人焦頭爛額的強力拒敵手段,這才一下子驚喜起來。
……
陳式一聽了張延齡的一番解釋,也是驚喜之極。原來國公爺對亞瑟那麽上心,是爲了從他口中弄到火炮的下落。雖然火炮不堪用,但居然找到了佛郎機人窖藏的烈酒。這可是真是意外之喜。
“公爺,可是咱們大可在外牆動手,爲何要來到内牆呢?白白将外圍拱手相讓。我們能頂得住。”陳式一道。
張延齡微笑道:“烈酒有限,内牆範圍小,地形更狹窄,他們也更紮堆,效果會更好。再說搬運酒桶也方便。陳兄弟,事不宜遲,趕緊帶人去将那些烈酒搬上去,準備好請佛郎機人喝一壺。咱們這算是借花獻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