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方索派出的偵查船隻早早的便在馬納爾灣中遊蕩,偵查大明艦隊的蹤迹。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到了第八天,偵查船隻依舊沒有發現大明艦隊的蹤迹,這讓阿方索意識到,對方可能真的先去攻打果阿港了。
如果對方攻打果阿港,那麽保克海峽航道上的沉船和其他設施便失去了作用。但是這一點也沒讓阿方索感到失望,因爲他意識到,最期待的結果發生了。對方即将進攻果阿港,而那裏,自己準備了大量的炮灰兵馬等着他們。
迦羅帝國的全稱叫做毗奢耶那伽羅帝國,在南亞大陸的南端,這個國家已經建立了近兩百年了。如今的迦羅帝國,在有爲君主克利希納的統帥之下,正處于其王國的全盛時期。
雖然說,佛郎機人的到來占領了其兩座港口,但克利希納也巧妙的利用了佛郎機人的實力,幫他們擺平了他們的敵對之國巴赫馬尼王國,占領了他們的大片土地。讓迦羅帝國成爲南亞最大的王國。
正所謂堤外損失堤内補,打不過西方來的洋大人,還打不過同一片大陸上的其他人麽?在以割讓果阿和古裏作爲代價,利用佛郎機人的堅船利炮狐假虎威這一點上,克利希納國王做的相當漂亮。以至于即便失去了兩座港口,他反而聲譽大增,爲萬民所稱頌。
與其說克裏希納欺軟怕硬,不如說此人甚爲明智。在這之後,他不但和佛郎機人打的火熱,而且對内在宗教政策這個極容易引起矛盾的點上身段柔軟。迦羅帝國國内如今是多種宗教并存,相處和諧。
在迦羅國内,如今什麽印度教、耆那教、天主教、伊斯蘭教和猶太教等等宗教被宣布全部是合法宗教,無分高下。王國對他們一視同仁,并不厚此薄彼。隻要和諧共處,什麽都好說。
不得不說,擁有這樣的胸襟和氣魄的克利希納國王是這個時代南亞少有的開明君主。在他的統領之下,迦羅帝國在貿易上和佛郎機人混,從中分一杯羹。在農業科技等各個領域上,都得到了大發展。特别是在軍事上,迦羅帝國得到了許多南亞大陸國家根本想都不敢想的裝備和武器,成爲了極具實力的國家。
國内個派别,包括佛郎機人都對克利希納表示支持,因爲他們也樂見有人摒棄宗教歧視和仇殺,照顧各方利益,讓每一方勢力在迦羅帝國都能得利。特别是佛郎機人,在迦羅帝國享有各種人身上的特權以及貿易上的特權,故而對他極爲推崇。
這一次,東方艦隊總司令阿方索從滿剌加港退守到古裏港之後,制定了死守果阿和古裏兩座海港的計劃。阿方索請求迦羅國王克裏希納給予支援。他的要求也不過分,請迦羅帝國派出五千精兵協助佛郎機守軍守衛果阿港。要求這五千人哪怕戰鬥到最後一刻也不許撤退,除非得到他的準許。
克利希納當然一口應允了。他知道佛郎機人對自己的重要性。此刻幫佛郎機人,便是幫自己。再說五千兵馬而已,就算他明白這五千人是被佛郎機人視爲炮灰的存在,克裏希納也絕不會皺眉頭。
況且,克利希納認爲,以果阿港的地勢,以佛郎機人構築的數十門炮台的防守工事,明朝的軍隊根本休想攻破。因此克利希納派出了五千名精銳的士兵,以最大的誠意協助佛郎機人作戰。
阿方索的計劃正是引誘大明兵馬進攻果阿港,讓他們在果阿港消耗大量的兵力和彈藥。之後,他将率領主力艦隊前往與之決戰。
現在,在馬納爾灣沒有大明兵馬的蹤迹,那便意味着明朝兵馬沖着果阿去了,計劃已經開始奏效了。
當然,阿方索并沒有輕舉妄動,他要确定消息的真實性,他要看到對方的艦隊出現在果阿港,那時才能确定明朝人的目标就是果阿。他知道明朝人的厲害,所以他絕對不會掉以輕心。他也不擔心果阿港會被輕易拿下,因爲果阿港的防禦體系以及近萬餘兵力的配備,不至于讓對手輕易的攻破。即便明朝人作戰兇狠,但那裏的炮灰有炮灰的覺悟,他們會給予明朝人沉重的打擊。
懷着激動的心情,阿方索按兵不動,等待着果阿港傳來的消息。五天後,兩隻渡鴉送來了他期待已久的消息。在果阿港外海上,發現了大明無敵艦隊數十艘大小船隻。雖然偵查的船隻未能盡數看清所有的船隻,但是他們看到了大明的旗艦星辰号,以及在左近護航的數艘鐵甲戰船。另外還有十多艘木帆船等大小戰船。
由此可以确定,那正是明朝的無敵艦隊。他們的主力都已經抵達了果阿港,星辰号旗艦都出現在那裏,那還有什麽可說的。他們即将發動對果阿港的進攻無疑。
阿方索大喜之下,當即下達了命令。古裏港二十餘艘佛郎機戰船以及十餘艘迦羅帝國戰船立刻開拔,從馬納爾海灣繞行敵軍腹背。五天後将會抵達果阿港。屆時不管明朝軍隊怕正和果阿守軍打的難解難分。他們也必将受到重創。那一戰,也将是他阿方索名震天下的一戰。徹底将大明艦隊全部殲滅,一掃陰霾。
數十艘戰船從狹窄的海峽渡口駛出,進入馬納爾海灣寬闊的海面上。阿方索躊躇滿志的在他的旗艦海洋之花号上昂首而立,手中千裏鏡掃視四方海域。出于謹慎,他要求所有出海峽的戰船散開陣型,在馬納爾海灣巡弋觀察。他心裏隐隐有一絲防備,可千萬别被明朝人調虎離山,結果反而落入對方的圈套之中。
阿方索的謹慎是必要的,佛郎機船隊果然在位于錫蘭島西南側的海面上發現了兩艘木帆船和十餘艘小船組成的一支船隊。他們鬼鬼祟祟的在海面上漂浮着,行迹甚爲可疑。
阿方索當即下令,距離最近的鑽石号和薰衣草号發動攻擊。兩艘戰船立刻展開進攻,在數裏之外,利用側舷火炮齊射,當即轟沉了七八艘小船。剩下的船隻落荒而逃,直奔庫倫坡港方向而去。
阿方索心情舒暢之極。不管這些小船的目的是什麽,起碼證明了一件事。大明艦隊的主力船隻已經全部開赴果阿。他們并沒有足夠的兵力在馬納爾灣對自己的船隊進行襲擾。或許他們也預料到自己的船隊會去救援,想用這些小船來做一些襲擾和拖延。但他們的如意算盤不會得逞。
阿方索不再理會這些逃竄的小船。他下令船隊迅速集結,直接開赴果阿港。因爲他已經試出了明朝人的底線。他之前對于敵人或許會乘虛而入,攻入古裏港的擔心也是多餘的。
雖然己方戰船傾巢而出,但是古裏港的防守兵馬和體系不是這些小破船所能撼動的。唯一忌憚是大明鐵甲船的全部抵近進攻,而這一點顯然是不可能了。對方的主力已經确定全部投入果阿港的進攻。所以,即便他們有什麽詭計,或者對古裏港有什麽想法,他們也隻會去送死。
天黑之後,最後一艘佛郎機戰船駛離馬納爾海灣。暮色之中,兩艘高大的鐵甲戰船從東方海面緩緩駛來。他們是延綏号和甯夏号鐵甲戰船。
這兩艘鐵甲戰船之前數日一直停泊在錫蘭島西南方向的海面上,距離馬納爾灣六十裏外的海岸崖壁之側。他們等待的便是佛朗機戰船的傾巢而出。
之前那十幾艘船隻,其實是按照張延齡吩咐,由船上的阿三們駕駛的吸引對方注意力的船隻。對于這種自我暴露蹤迹的行爲,自然有人不解。張延齡給出的答案是,這便是攻心之計。
佛郎機人傾巢而出去救援果阿,但他們不可能不留個心眼。因爲他們會懷疑這是調虎離山之計。隻有讓對方以爲自己的判斷正确,同時也暴露了自己用來襲擾和偷襲的船隻是多麽的弱小可憐,對方才會放心大膽的離開。
這是一種心理上的博弈。消除對方的疑慮,讓對方得出他自以爲正确的判斷,讓他認爲己方的陰謀在他的掌控之内,才會徹底打消對方的疑慮。
佛郎機人知道了己方的意圖,他們反而會釋然。因爲他們知道,這麽點兵力,根本對古裏港構不成任何的威脅,從而确定了明軍艦隊主力全部在果阿的事實。
張延齡早已不在星辰号上,他此刻正在延綏号鐵甲船上。
是的,對果阿港的進攻隻是一場佯攻,而且誰出動了四艘主力鐵甲艦,多艘大小船隻,兵力達一千五百人的佯攻。而張延齡真正的目标則是古裏港。
這是一個極爲大膽而瘋狂的計劃。誰會在兵力本來就處在劣勢的情形下,在隻有不到兩千七百兵力的情況下分出一千五百人,率領主力艦隊去果阿進行佯攻?反而用千餘名士兵,兩艘鐵甲船去進攻兵力上萬的古裏港?
任何一個領軍的将領怕是都不會這麽幹,會認爲這是愚蠢而瘋狂的送死。但是張延齡偏偏這麽幹了。調虎離山隻是第一步。其實調虎離山之計并不能讓古裏港唾手可得,而這個計劃最瘋狂的部分其實便在于後續的攻擊上。
事實上。這兩艘鐵甲戰船實際上也并不參與攻擊古裏港。真正進攻古裏港的主力尚在前往海峽的路途上。他們是提前一天從錫蘭島北側繞行的兩艘帆船上的陳式一和霍世鑒等人率領的五百名精銳戰士。他們将會利用地形,以一種佛郎機守軍根本不會想到的方式發動進攻。
行險用奇,以智對敵,這正是張延齡的作戰風格和思路。張延齡這一戰決定将這樣的作戰方略用到極緻,用到無人敢相信的地步。
甚至連無敵艦隊衆的自家将士都一緻認爲這個計劃簡直是瘋了。但是,國公爺就算是個瘋子,他們也要按照國公爺瘋狂的計劃去做。别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