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張延齡也早已察覺了一些動向。那一年在廣州府的時候,朱宸濠派出手下師爺,勾結廣東廣州官員同佛郎機人勾結,壟斷海貿走私牟取暴利。并且縱容佛郎機人綁架販賣廣東百姓的事情。
自己攻克屯門島,将一幹官員一網打盡之後,在回京的路上,汪鋐等人遭到武夷山山匪襲擊,押解的廣東和廣州官員全部失蹤,佛郎機人全部被殺。
從那時起,張延齡便知道,朱宸濠的手伸的很長,暗地裏正在積極的做着一些大動作。
朱宸濠要造反,要兵器戰馬盔甲船隻糧草物資以及人力等等方面的準備。還要打點朝廷上下人等,堵住一些人的嘴巴,讓他的種種異常的舉動不會被皇上知曉。或者即便朝廷知道了,也有人替他辯解。
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銀子。而且是大量的錢财才能做到。這便是朱宸濠走私海貨,壟斷海外貨物牟取暴利的原因。
勾結佛郎機人,在屯門島一帶駐紮。借助佛郎機人的力量進行走私活動。勾結廣東本地官員,默許佛郎機人販賣人口。所有的這些,應該都是交易的一部分。
張忠所說的,朱宸濠擁有大量的佛郎機炮的事情,這也并不令張延齡特别的奇怪。因爲朱宸濠既然和佛郎機人打交道,怎也有本事從佛郎機人手裏買到佛郎機炮原型,并且進行仿造。
這件事或許早就已經進行了,或許比自己進行的還要早。
江西南昌府乃是朱宸濠的地盤。幾代甯王,百年下來的經營,那裏早已是鐵桶一般。他秘密做的這些事情,外邊知道的人是不多的。即便知道了,當初劉瑾和他之間勾連甚深,朝廷裏的聲音也會被壓下去。
朱宸濠在武夷山中養了打量匪寇,武裝他們,作爲造反的儲備力量。這是暗處的兵力。在明處,利用武夷山山匪肆虐這個由頭,他一方面請求朝廷恢複他王府衛隊的兵額配置,以保證他王府和莊園财産的安全,這有理有據。另一方面,朝廷爲了防範猖獗的匪患,也必然會增加江西南昌一帶的本地衛所兵馬的編制。而這所有的增加的兵力,最準都會成爲朱宸濠造反的資本。
因爲南昌府,乃至江西的巨大部分文武官員,恐怕都是他朱宸濠的人。兵馬再多,領軍的人被拉攏腐蝕,那便沒什麽好說的,都成爲朱宸濠集聚的力量。
不得不說,朱宸濠是頗有算計的。他養匪,匪威脅治安安全,他便請求增加王府衛隊,增加本地駐軍,而這些兵力最終全成爲他的人。一個完美的閉環就此産生。這家夥真是工于心計。
還不止這些事,張延齡所知道的情況還有更多。這朱宸濠很會做人,給人一種坦誠磊落的感覺。張延齡在京城見過他數次,不得不說,在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是要造反的人。說話謙遜有禮,舉止得體且有風度。若無先入爲主的印象,張延齡自問完全看不穿他的内心想法。
朱宸濠在皇上和太後面前的印象也很好。他舍得花錢去讨皇上和太後的歡心。通過劉瑾之手,送了許多奇技淫巧之物給朱厚照。張太後更是對他贊不絕口。因爲每次朱宸濠都挖空心思的送些稀罕物給太後,讓太後高興。
朝臣們就不必說了,劉瑾當權的時候,朱宸濠可是把他喂了個飽。包括朝廷裏的一些官員,都受惠于朱宸濠。所以當初朱宸濠上奏請求恢複王府衛士兵員配額的時候,居然有包括劉瑾在内的諸多大臣爲他說話。
要知道,那可是在安化王發動叛亂之後不久的事情。所有人都應該對這件事進行反思,應該進一步的清查和整頓地方藩王的勢力才是。結果卻很少有人反對。
朱宸濠甚至還打過讓自己的兒子過繼給朱厚照爲養子的主意。他将自己的兒子送進宮裏住了許多天,張太後甚爲喜歡,便有人适時提出将甯王世子過繼給皇上爲養子,太後便能天天見到那可愛的小世子的建議。
隻不過,張太後還沒有糊塗到那種地步。她覺得皇上還年輕,雖然一直沒有子嗣,但是還不至于便絕望的地步。皇上或許身體出了些問題,但終究有辦法調理。
再加上這種做法顯然會引發許多人的聯想,朱宸濠最終也并沒有下大力氣往這條路上走。
但野心是不會消失的,鸠占鵲巢的手段無法成功之後,剩下的便隻有造反這一條路了。
隻是,讓張延齡驚訝的是,朱宸濠的造反來的太早了些。張延齡記得,真實曆史之中朱宸濠可是在正德十四年才起兵造反的。而如今才是正德七年,算上弘治皇帝提前駕崩的一年,事實上朱宸濠提前了八年發動了這場叛亂,這也太心急了些。
不過,鑒于曆史的進程明顯是加快了的,或許這便是自己穿越而來造成的對曆史時空的擾動的結果。
或許,朱宸濠之所以選擇這麽快便發動叛亂,便是跟自己有關。
自己斷了他的财路,讓他沒有辦法再繼續通過走私斂财。自己解決了劉瑾,讓他失去了在朝廷裏的主要支撐力量。他或許也意識到了,他的野心已經被自己洞察,遲早要被清算。或許他忌憚于自己的強勢和手段,畢竟如今的張延齡已經是保證大明朝穩定的定海神針了。
綜合種種的因素,朱宸濠或許認爲再等下去,反而會越來越對他不利,機會會越來越渺茫。故而,趁着自己在南洋開辟海貿路線的時候,趁着自己這個對他在軍事上威脅最大的人不在國内的時候發動,是最佳的時機。
這便是鲶魚效應,自己的穿越導緻了時空的擾動,導緻了許多事情的改變,導緻了時間進程的加快或改變。總之,這件事必是跟自己作爲有關。
一個關鍵人物關鍵節點都會導緻事情的變化,這讓張延齡有一種不真實的,掌控一個不可預料的結果的玩遊戲的感覺。
然而,具體到眼下的事情。朱厚照要張忠來請自己回國平叛,這可叫張延齡真的感覺到了極大的爲難。
國内的叛亂當然是緊急之事,那幹系到大明江山社稷的歸屬。如果不能及時平叛,後果難以想象。
然而海貿的拓展也到了最後關頭。如果此刻率船隊回國,這近一年來的艱苦開拓便化爲泡影。更重要的是,那個偉大的目标和未來便會擱置,被打斷。
難道說,這便是曆史的必然?是不可改變的那一部分?自己将何去何從,如何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