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局面雖然也甚爲嚴峻,但是還沒有讓衆人驚慌失措的地步。他們有條不紊的朝着海面上的敵人放箭射擊,緊張而并不慌亂。
不得不說,錫蘭人的瘋狂卻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張延齡也根本沒有考慮到他們居然會以這種方式發動如此大規模的進攻。誰能想到,在經曆了白天的無差别轟炸的震懾之後,他們居然還敢這麽幹。
錫蘭人想要爬上鐵甲戰船的企圖自然是難以迅速得逞,大明士兵們豈會容他們用繩索便可攻上傳來。别說絕大部分錫蘭人根本沒有機會爬上來。就算他們能夠在甲闆上探頭,迎接他們的也是轟然一槍或者是迎面一刀。每一艘鐵甲戰船上的兵力都超過兩百人,星辰号這樣的旗艦上更是有三百多人,在兵力上還是足夠的。
但是,錫蘭人的瘋狂确實讓人驚悚。他們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着遊到船舷旁進攻,魚叉梭镖如雨點一般的從海面上投擲過來,大多數是撞擊到船身上落到水裏,但是也有許多是投擲了上來,造成了大明士兵們的傷亡。
梭镖倒也罷了,對方的魚叉是真的鋒利,整隻魚叉雖然隻有前方的尖刺部分是金屬的,但是磨得尖利無比,且帶着倒刺。刺中身體之後想要拔出來,頓時帶出來大塊血肉。
短短盞茶時間,竟有十幾名士兵被魚叉貫胸和紮中,當場死了七人,重傷三人。
張延齡氣的要命,這完全是疏忽所緻。最近因爲航海需要和天氣過于炎熱的情形,兵士們在海上是不穿盔甲的。這也讓不少士兵養成了不穿盔甲的習慣。軍紀上有所渙散。
昨晚的命令是,所有人都枕戈待旦,随時準備戰鬥。但是依舊有許多士兵脫了盔甲睡下。乃至事發突然,他們來不及穿戴盔甲便投入了戰鬥。
被魚叉和梭镖标槍殺死的都是沒穿盔甲的,但凡穿着盔甲,即使被刺中也沒有生命危險。因爲錫蘭人的投擲力量和魚叉的材質還無法透過盔甲造成巨大傷害。
當年,獨石城和鞑靼人一戰,讓張延齡痛心疾首的一件事便是随行的數百南鎮撫司校尉死傷慘重。這給張延齡帶來極大的心理上的陰影。
從那一戰之後,張延齡便希望今後不能讓跟随自己的将士們經受巨大的傷亡。所以他才會在之後嚴厲的訓練他們的戰鬥技能,提高他們的作戰水平。在裝備上更是要給他們最好的武器盔甲,制造和改進更多的火器,在武器裝備上碾壓對手。
雖然無法避免傷亡,但這種無謂的傷亡是最讓人痛惜的。每一名無敵艦隊的士兵都是作戰經驗豐富、戰鬥技能超群,且作戰勇武的佼佼者。花費了大量時間和精力不說,這都是朝夕相處的兄弟,這種無謂的犧牲讓張延齡憤怒又痛惜。
“沒穿盔甲的立刻回去穿盔甲。混賬東西。”張延齡大罵道。
數十名士兵趕忙回艙穿戴盔甲。人數一少,頓時防守壓力劇增。十幾名錫蘭人從船舷上露出了頭,張延齡火铳連噴,陳式一帶着人趕緊添補空缺,才将他們給打落海中。
但是,局面已經越來越危險。大量的錫蘭人聚集在船下死角裏,弓箭和鳥铳都已經失去了角度。他們鑿船的聲音越來越大,船頭到船尾到處都是嘭嘭嘭的鑿擊之聲。這聲音甚爲刺耳,讓人心神不甯。
即便是鐵甲覆蓋的船身,也難以承受斧鑿的鑿擊。任你再堅固的裝甲,最怕的也是在一個點的穿刺作用。用尖利的鐵器不斷的在一個點鑿擊,是絕對能刺穿鐵甲的。雖然這需要花些時間。但是若不盡快解決這個問題,很快會導緻難以承受的後果。
而且,随着越來越多的錫蘭人遊到戰船下方,他們已經不僅僅從左舷一個方向發動進攻,船頭船尾乃至右舷方向也有了敵人。
戰事照這麽進行下去,船上的兵力被迫分守各個方位,兵力顯然是不足的,遲早要被攻破。
目前敵人進攻的方向是南側,星辰号、大同号、江浙号三艘首當其沖。看得出來,他們将所有的人手都用來集中攻擊這三艘鐵甲船。在北側的包括三艘運輸船在内的七艘戰船反而并沒有遭到攻擊。
不得不說,錫蘭人是很有想法的。他們的意圖應該就是,通過泅渡偷襲,迅速占領三艘南側的大明戰船。控制住這三艘船之後,他們便可以利用船上的火炮對其餘船隻進行轟擊。到那時,那便是一場莫大的災難了。
“公爺,用金瓜雷吧。炸他娘的。”陳式一叫道。
張延齡皺眉沉吟。他早就想用金瓜雷了。不過雖然金瓜雷在水中是可以爆炸的,但是必須引信完全燒進陶皿之中,這樣掉落水中才不會熄滅。這可不是後世用的導火索,悶在水裏也能燒一段。這種引信濕了就滅了,丢下去不爆,比丢塊石頭還不如。
但要掌握好時間是不容易的,這相當于捏空爆雷,要精确掌控時間。這具有相當大的危險,也是很少的士兵可以做到的事情。
再說,錫蘭人在船舷死角位置。戰船甲闆外擴,想要丢到錫蘭人聚集的死角是難度極大的。難道要探出身子給海面上的錫蘭人當活靶子不成?
張延齡說出了他的顧慮,陳式一也有些洩氣。但國公爺說的确實是實情。萬一計算失敗,金瓜雷在船上爆炸,那豈非自己人要倒黴。
“表姐夫,咱們用繩索挂着金瓜雷垂下去在他們頭頂空爆!也許有用。”談長順忽然大聲道。
張延齡眼睛一亮,大喜道:“這倒是個可行的本辦法。可以試一試。”
陳式一立刻吩咐十幾名士兵用兩丈長的細繩捆住十幾枚金瓜雷,點着了之後順着船舷垂了下去。船舷離水面兩丈多,金瓜雷正好懸在距離水面數尺高的空中。距離躲在船側凹陷處的錫蘭人不足丈許的位置,正在金瓜雷的殺傷範圍之内。
但聽得轟隆隆一陣爆響,金瓜雷在船側水面上方爆炸開來,迸飛的鐵片和尖利之物四散,打在船身鐵甲上發出一連串的清脆響聲。
鐵甲船向内凹陷的弧形像是個天然的彈射裝置,碎片本來四散迸裂,但是擊打在戰船鐵甲上的那些被反彈向下,反而讓金瓜雷的爆炸威力倍增。
本來金瓜雷在空中爆炸的威力遠遠沒有在人群中爆炸的威力強。但是這麽一來,反倒像是在人群之中炸裂一般。
水面上如落下了一陣急雨,破片入水擊打出一片密集的泡沫,發出沉悶的汩汩聲。于此同時,大量彈片擊中船下聚集的的錫蘭人,血肉飛濺之中,錫蘭人炸了鍋一般的慘叫起來。
“哈哈哈哈,果然有用。長順老弟,沒想到你還挺機靈的。”陳式一大笑,一邊招呼士兵繼續照辦,一邊誇贊談長順道。
談長順甕聲甕氣的道:“這有什麽,我在老家抓山鳥,山鳥在崖壁凹處築巢,太危險了人下不去。我們就用繩子編一張網垂下去。鳥兒出洞一飛,便直接撞到網裏。根本不用人下去。一抓一個準。”
張延齡大笑不已。雖然二者沒有可比性,而且這個辦法也不難想到,但是談長順能從中得到啓發,急中生智,倒是頗爲難得。于是伸手拍拍談長順的肩背以示鼓勵。
其實,用這種破壞性的武器也是冒着風險的。距離船身太近的爆炸難保會發生什麽。若不是鐵甲船,那根本試都不用試,會将船身炸開,那可是自殺性的行爲。即便是鐵甲船,也不能太無所顧忌。金瓜雷的爆炸威力完全有可能損傷到船身薄弱位置。
“哪裏在鑿船,便往哪裏炸。”張延齡吩咐道。
十幾聲爆炸之後,鑿船的聲音再也聽不到了。遭受攻擊的其餘兩艘戰船有樣學樣,立刻也解決了被鑿穿船身的困擾。錫蘭人後來見到繩索挂着冒火花的手雷垂下,便一個個像是炸了鍋一般的躲避,要麽便是潛入水中。金瓜雷爆炸的範圍大,每一次爆炸,周圍都有所波及。加上鳥铳和弓箭的射殺,海面上錫蘭人的屍體越來越多,掙紮哭喊叫嚷的人也越來越多。
他們既攻不上船,又無法通過鑿穿船身給對方造成破壞。已經完全出于被動挨打的狀态。這種狀況持續了一炷香時間,他們終于扛不住了。
遠處海面黑暗之中傳來了尖利的哨音,所有的錫蘭人停止了進攻,開始調頭遊去。和來時一樣,海面上頓時人頭湧動,手臂劃水的浪花翻湧,像是一群被鲨魚追殺的海魚一般,快速逃竄。
大明士兵們豈容他們說來便來,說走便走。幾艘黑魆魆的大船已經從北側繞行到了側翼的海面上。在星辰号等三艘戰船遭受攻擊的時候,北側的幾艘船已經完成了起錨,下槳等動作,從船隊兩側繞行到了東西方向的海面上。
幾艘戰船如幾座海面上移動的小山一般開始在海面上肆意的穿行。船上的兵士對着海面上的錫蘭人進行射殺的同時,大船巨大的船身也像是對待蝼蟻一般在海面上對錫蘭人進行沖撞和碾壓。
莫看大船的速度好像不快,它龐大的身軀撞到水中的錫蘭人,錫蘭人便成了一團血肉。那可是正在行動的鐵疙瘩,人體血肉與之相撞,無異于以卵擊石。
不久後,星辰号等三艘戰艦也加入了碾壓的隊伍。六艘戰船在海面上像是六條狩獵的鲨魚一般穿插來往,肆意碾壓撞擊着海面上如小魚小蝦般驚慌逃竄的錫蘭人。
錫蘭人被巨艦撞擊碾壓,被船隻激起的巨大浪花卷入水中。撞死的,碾死的,淹死的不計其數。他們再無半點鬥志,隻能拼命四散遊往海岸。會不會被碾死,便隻能靠佛祖保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