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帶着海倫娜她們自然還是要加倍小心,确定山坡上的佛郎機士兵已經全部撤離之後,張延齡領着她們來到水潭旁。目前她們還不能亂闖,在此等待局面平靜爲好。
凱瑟琳看到父親的屍體,就漂浮在水潭旁邊,頓時放聲大哭。張延齡下水将卧亞總督的屍體扛了上來,用棕榈葉墊着放在水潭邊。凱瑟琳嗚嗚的哭泣說,替他的父親整理衣衫,擦拭遺體。坐在一旁的阿爾梅達也留下了幾滴眼淚。
卧亞總督雖然該死,但終究是個可憐人。最後時刻,他還沒有喪失人性,爲了保護他的女兒而死,維護了人的底線。當然,更可憐的是凱瑟琳。從此以後,她便孤零零一個人,無父無母了。這個善良的姑娘的未來,一片迷茫。
海面上炮聲隆隆,東區喊殺之聲,火器轟擊之聲四起。張延齡無法待在這裏坐視。在安慰了凱瑟琳幾句之後,張延齡整頓裝備,将火铳和剩下的三枚金瓜雷揣在懷中,準備離開。
“你……你要去哪裏?”海倫娜跟着凱瑟琳正哭的淚眼婆娑,見張延齡整頓裝備,忙問道。
“海倫娜,凱瑟琳,二位便在此躲藏。我的兵馬已經攻入東區,不久後便要進攻西區。戰鬥會進行的很激烈,結果也很難預料。我不能在此坐等,我要去參加戰鬥了。二位小姐在此躲藏,千萬不要出來。今晚會很危險。”張延齡拱手道。
“可是,你的兵馬還沒攻過來,你現在出去,會很危險。”海倫娜道。
張延齡道:“我會小心的,攻西區會很慘烈,我不能在這裏幹等着,我得去幫忙。不用替我擔心,若是關心我的安危,便替我向你們的上帝祈禱吧。今晚,會有許多人死在這裏。我要和我的将士們一起戰鬥。否則我不能心安理得。”
海倫娜微微點頭,她知道攔不住這個男人。于是站起身來,走到張延齡面前,伸手将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摘下,遞給張延齡。
“我知道你不信上帝,但是上帝就在那裏,你帶着這個,上帝是仁慈的,他會保佑你的。我隻希望你千萬别出事。衷心的希望如此。公爵大人,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意。”海倫娜看着張延齡,一雙藍色的眼睛深邃如海,神情鄭重而虔誠。
張延齡本想拒絕,畢竟自己不信什麽上帝。但這十字架不是宗教的象征,而是她的一片真誠的心意。于是伸手接過,挂在脖子上。
“海倫娜,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會小心在意的。海倫娜,攻下這裏是我的責任和使命,我必須完成它。爲此,我甚至會不惜丢掉性命。這是我作爲大明帝國軍人的職責。所以,我才會讓你感到傷心難過,因爲我别無選擇。也許你現在不明白,但終有一天,你會懂得我說的話。等這一切結束之後,我再和你詳細的解釋這些事。”張延齡說道。
海倫娜微笑道:“好,我等着你,上帝保佑你,我的……公爵大人。”
海倫娜伸手勾住張延齡的頸項,送上溫熱的一個蜜吻。
張延齡微微一笑,轉身離開。海倫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坡樹林裏,轉過身來時,看見父親阿爾梅達正直愣愣的瞪着自己,眼光淩厲而憤怒。
海倫娜忙低頭走到凱瑟琳身邊,低聲道:“凱瑟琳,我們挖個墓穴,安葬了總督大人吧。”
張延齡自然是不能大搖大擺的露面的,他躲在山頂上方,找了一個隐蔽的高處觀察局面。從千裏鏡中,可見到東區的戰鬥進行的很順利。但是張延齡的眉頭越皺越緊,因爲他看到了佛郎機人在河西岸的部署。
大量佛郎機兵馬集中在西岸。大量的佛郎機炮被部署在西岸橋頭堤壩上,和屋頂上,坡地上。張延齡知道佛郎機人是要死守西區河岸。這将是一場可怕的戰鬥。
如果自己現在在軍中,張延齡一定不會選擇強攻,因爲這麽做傷亡太大。他會想辦法用其他的方式進攻。
比如說,控制東區之後,運用碼頭上的民船和貨船作爲渡河工具,在數個位置發動渡河進攻。那樣可以拉扯對方的防線,讓佛郎機人的火力不能擊中在三座橋頭位置。
又或者,在正面進行炮火牽制佯攻,派出數百騎繞行北邊山地峽谷,在大河上遊尋找泅渡地點。
這些都是避免大量傷亡的可行的辦法。
但張延齡卻明白,張隐和陳式一不會這麽做,他們一定會發動強攻。倒不是他們作戰的計謀不夠,而是自己此刻生死不明,他們急于營救自己,不可能會耽擱太多的時間。他們都是自己出生入死,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張延齡知道他們一定會這麽做。
所以,當天色黑下來之後,佛郎機人炸毀了南邊的一座木橋之後,張延齡便知道,強攻會很快開始。
張延齡下山趕往中橋位置,那座橋是最适合的強攻地點,己方騎兵的突進必是此處。張延齡沒有扭轉局面的手段,他能做的就是在敵人的腹背搞破壞。他穿着從林子裏死人身上扒下來的一套佛郎機人的軍服,扮做佛郎機人,在黑暗中摸下山來。
在戰鬥打響之後,張延齡已經突襲了四處佛郎機炮的架設陣地,用金瓜雷和火铳幹掉了二十多名佛郎機炮手和士兵。沒有人意識到一個慢慢走近的本國士兵會突然朝他們襲擊。連發霰彈火铳可以在短時間内将操縱火炮的五六名佛郎機士兵全部轟殺。
就這樣,張延齡一路偷偷殺下來,隐藏在河堤上方的一處工事裏。
陳式一突破橋頭之後,頓時成爲周圍工事内的佛郎機人的目标。張延齡在關鍵時候轟殺了幾名躲在暗堡之中的佛郎機士兵的偷襲,成功和陳式一會師。
“公爺,卑職無能,救援來遲。卑職該死。”陳式一驚喜的大叫着。
張延齡大笑道:“你們來的很及時。看,張隐他們沖過來了。”
陳式一轉頭看去,隻見下方橋頭,大群騎兵如潮水一般蜂擁而至,喊殺聲震耳欲聾。數百騎兵在張隐的率領下沖殺了過來。
五百騎兵,沖過來的有四百餘人。傷亡不可謂不大。但是能沖過來便是值得的。一旦大股騎兵沖過來,後續還有上千騎兵便更容易沖過來。那便意味戰鬥進入新的階段。
果然,張隐率領騎兵沖過來的那一刻,岸邊佛郎機士兵的火力頓時變弱,許多人爬起身來往後方跑,因爲騎兵的鐵蹄已經踏到了他們頭上。
“陳兄弟,陳兄弟。你在哪裏?你沒死吧。”張隐的大吼聲從下方傳來。聲音甚爲焦急。
陳式一哈哈大笑,高聲叫道:“張隐,我在這裏,國公爺也在這裏。哈哈哈,我死不了。”
張隐聽到叫喊聲,策馬帶着百餘名騎兵沖上坡來,見到陳式一和張延齡站在那裏,張隐大喜過望,便要下馬行禮。
張延齡擺手笑道:“打仗呢,哪裏這麽多禮數。清理周圍工事,占據橋頭,等待後續兵馬抵達。讓兄弟們不要亂沖,這裏地形複雜,暗堡工事很多,不要有無畏的傷亡。先占領橋頭穩住陣型再說。”
張隐點頭應諾,立刻傳下命令。沖過來的騎兵開始清理橋頭周邊的工事陣地。佛郎機人見對方騎兵過橋,已經開始紛紛撤退到更遠的位置,尚有零星人手在工事裏放槍開炮,被大明騎兵們迅速解決。然後就地依托工事進行防守。以防對方反撲。
不久後,敵軍高處火炮開始對着橋頭位置轟炸,那便意味着佛郎機人已經放棄了橋頭的位置。
對岸大明炮兵開始對着佛郎機炮兵的陣地進行壓制轟擊。大批騎兵冒着炮火開始上橋沖過來。
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一千兩百多名大明騎兵已經盡數過橋,将橋頭裏許方圓的位置牢牢占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