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甲海峽東側那處叫龍牙門的地方的百姓們如往常一樣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海邊簡陋的碼頭上,漁民們正準備出海打漁,一些昨晚卸貨的貨船正準備出港。
就在此時,有人驚訝的發現了海面上的異樣。在清晨的迷霧之中,有黑乎乎的龐然大物似乎正在海面上靠近。人們驚訝的互相詢問,瞪大眼睛觀瞧,指指點點的議論着。
答案很快揭開。高高的桅杆攪動着迷霧,寬闊的船帆扇動了霧霭。猶如騰雲駕霧一般,一隻由龐大的黑乎乎的高大艦船組成的船隊從海上駛來,進入人們的視野。
這裏的人不是沒見過大船。相反,他們經常見到佛郎機的高大戰船在海面航行,耀武揚威。時不時還會對着岸上開上幾炮。但是眼前這十餘艘大船卻絕非佛郎機戰船。
無論顔色,樣式,以及大小,都不是佛郎機戰船的模樣。
消息迅速傳遍龍牙門小鎮。所有的居民和百姓都湧到海邊山崖之聲,放眼觀瞧。
人們屏息凝神的看着那些龐大大物從海面上駛來,緩緩進入狹窄的龍牙門巨礁攔阻的海峽入口。
朝陽初升,海霧迅速消散,終于,一切盡收眼底。有大明海外遺孤者看到了飄揚的龍騎,以及船上盔甲鮮明紅纓在頭頂閃動,列隊站在甲闆上的士兵。
“那是……我大明的寶船啊。”
“我的天啊。真的是寶船啊。雖然有些不一樣,但是,那确确實實是我大明的寶船啊。”
“他們在向龍牙門礁石行禮……那是……那是在祭祀三寶太監鄭爺啊。那是他當年來此命名的。”
“是啊,确實如此。我的天啊,如果我的祖父母在世,那該多高興啊。一百年了,我大明的船隊終于又一次來了。”
“……”
本地土著自是不懂這些大明遺孤的心情。但是,這些大明在南洋的後人從小便被祖父母父母輩灌輸了大明的印象,知曉了當初鄭和下西洋的盛況。雖然他們當中有許多人都沒有再回到大明。但是他們的記憶裏,血液裏,都有着割裂不了的聯系。
他們的家裏至今還保留着大明的風俗,挂着大明的字畫,吃着大明的食物。許多東西,是基因裏的東西,是很難磨滅的。
再一次見到先人講述的寶船,威武雄壯的大明船隊出現在面前。很難壓抑住心中的激動。
進入海峽的正是大明無敵艦隊。雖然比張延齡原來計劃的時間晚了半個月的時間,但是大明無敵艦隊還是在時隔百年之後,抵達當年鄭和抵達的地方。
張延齡全身戎裝,站在星辰号的甲闆上。海風吹的他黑色的披風獵獵而飛。此刻,他正手捧酒盅,面對在船舷不遠處的那塊巨礁。那便是龍牙石,當年三寶太監給這裏命名的地方。那礁石從海水中擎天突出,就像海中蛟龍露出的獠牙。見證者百年前後,大明船隊的再次到達。
“敬天法祖,祭拜先賢。我輩大明子孫,不敢忘先人之榮耀,當奮前世之餘烈,開後世之新局。當年先人的豐功偉績,我輩後人當繼承發揚。先人未竟之偉業,我輩當開脫新局。今過龍牙門,大明護國公張延齡以酒祭拜鄭公公。若有英靈在天,當佑我驅除強敵,打通海路,爲我大明之繁盛,子孫之幸福而所向披靡。敬拜鄭公!”
張延齡揚聲大呼,舉杯撒酒于海,恭敬行三鞠躬之禮。
其餘所有将士都肅容而立,齊齊拱手鞠躬行禮。當此之時,長風浩蕩,海潮翻湧,各戰艦長鳴汽笛,以示對這位前輩開拓者,大航海家的敬重和紀念。
船隊穿過海峽狹窄的入口,往滿剌加海峽西北穿行。說狹窄,其實隻是相對而言。哪怕是龍牙門海峽東南入口的地方,寬度也達數十裏。隻不過這一帶淺灘海島海礁甚多,航道有限罷了。
進入海峽之中,張延齡真正體會到什麽叫黃金水道。這裏風平浪靜,極爲有利航行。想象一下,若沒有這條海峽,通往西邊的印度洋便要繞行蘇門答臘島。不但要繞行數千裏,而且要遭遇大洋上的惡劣天氣。有了這條黃金水道,一切便簡單的多了。
當然,海峽的海流還是有的,隻是流速甚緩。自西北往東南流動的海水幾乎對船隻沒有任何的影響。所以,無敵艦隊航行在這樣的航道之中,也是對多日航行大海波濤之中以後的大明水軍的一次褒獎。
但是,這一切都是大戰前的平靜。誰都明白,一場惡戰即将打響。
兩天後,大明無敵艦隊停在了距離滿剌加港五十裏之外的一處叫芙蓉崖的地方。這裏便是張延齡深思熟慮之後選擇的作戰地點。
在滿剌加港口和佛郎機人開戰是不可能的,張延齡絕對不肯吃這個虧。那裏的地形海況佛郎機人都熟悉的很,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軍港便在那裏,随時可以補充兵馬彈藥修繕船隻。張延齡怎肯如他們所願。
芙蓉崖這裏,水面雖然也寬闊的很,對于對方數量衆多的戰船有利。但是這裏山崖壁立,水流平緩,有利于發揮鐵甲戰艦的機動性。且可以背靠山崖列陣,阻斷對方的包抄企圖,以減少戰船數量少帶來的劣勢。
更重要的是,哪怕是一場正面的厮殺,也絕不能讓對手有靠近海港補給的機會。本來對方占據數量優勢,火力也不差多少。己方戰船有裝甲優勢。雙方很可能在同一水平線上。一旦對方獲得港口就近支撐,這一切便會傾覆扭轉。所以,哪怕是正面作戰,也要以相對公平的方式交戰。
當然了,打仗沒有什麽公平不公平。除非别人是傻子,否則在這種作戰之中,誰跟你談公平?百萬大軍攻擊一千對手,難道還要挑地方挑人公平決鬥不成?
佛郎機人也許不肯如張延齡的願,但是張延齡有大明兵馬特有的技能:下戰書約戰。
十幾天來,阿爾梅達都在收拾港口被襲擊之後的爛攤子。這件事國内也得知了消息。阿爾梅達收到了威廉親王的親筆信,嚴厲的斥責了他的失職。
威廉親王是國王曼努埃爾的親弟弟,掌管佛郎機國軍務大事。阿爾梅達受他管轄。因爲此事的訓斥,阿爾梅達無話可說。
威廉親王信上說,國王陛下對他很失望,建議他回國述職,說明原因。說他将會派其他人來接替他的職務。
阿爾梅達當然不肯回去。雖然威廉親王地位尊崇,手握大權。但他阿爾梅達也不是沒有根基。阿方索伯爵一直想要得到東方艦隊的指揮權,一直跟威廉親王勾勾搭搭的事情他如何不知?阿爾梅達也有人支持,許多貴族包括國王曼努埃爾都對阿爾梅達甚爲尊敬。
阿爾梅達知道,威廉親王不過是想乘機拿掉自己的官職罷了。阿方索是什麽東西?這個人不過是個投機小人罷了,自己絕不能讓他攫取了東方艦隊的指揮權。
所以,這場即将到來的同明帝國的戰鬥便至關重要了。如果自己擊敗了明帝國的艦隊,自己将堵住所有人的嘴。東方艦隊的指揮權将牢牢抓在自己手裏,無人撼動。甚至自己在征服了明帝國的海岸線之後,會成爲東方總督。
一切都取決于這一戰。
自從明帝國的戰船進入海峽之後,幾天來,情報如雪片般的飛來。海上偵查,陸上偵查的消息不斷飛來,從各個方面,各個角度對明帝國的艦隊進行了描述和資料的彙總。
好消息是,對方隻有七艘戰艦,三艘補給艦。戰船數量是自己的三分之一還不到。而且對方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有意等他們來到港口附近的海面上再交戰。居然長驅直入直撲滿剌加而來。這絕對對自己有利的。
壞消息是,對方戰船看起來很是強大。大小等同于自己的旗艦海洋之花,比自己其他戰船都大。另外戰艦材質不明,似乎是有護甲的戰船。另外對其火力不明,作戰戰術不明。這些巨無霸就這麽蒙着頭往前沖,倒是給人一種有恃無恐的感覺。
但阿爾梅達經曆過大場面,自然不會懼怕。他已經下令,東方艦隊集結于滿剌加海港外的海面上,三支船隊陣型相聚十餘裏布下一個口袋,等待對方闖進來,完成合圍。
阿爾梅達甚至下令遠在古裏港的十艘戰船前來增援,以防萬一。他從來不是個自大的人,他知道要奪取勝利必須小心謹慎。但他有着強大的自信。
二十六日上午,他受到了對方船隊于芙蓉崖停止不前的消息。他判斷是對方不敢往前再前進,他們并非莽夫,也知道己方艦隊的強悍。
正所謂英雄所見略同。阿爾梅達打算親筆寫一封信去激怒對手,讓對方前來攻擊。結果,他的信還沒寫,對方命人乘小船送來了一封信。
阿爾梅達在寬大的書桌旁打開了那封信,上面的大明文字他雖然不認識,好在女兒海倫娜是認識的。這段時間,海倫娜憔悴了許多,本來是要送她回國的,但是因爲忙于作戰之事,一直沒有去辦。加之海倫娜自己不肯走,她說要親眼看着父親擊敗狡詐的明朝人,要親手殺死那個欺騙她的人,所以便一直留在這裏。
“海倫娜,替我念一念。”阿爾梅達将信交給了海倫娜,端起了紅酒盞靠在椅背上。
海倫娜撩動金黃的略帶雜亂的長發,展信讀道:“尊敬的阿爾梅達司令官,美麗的海倫娜小姐。本人乃大明帝國護國公張延齡,在我的旗艦星辰号上向你們緻以敬意。”
隻讀了這一句,阿爾梅達和海倫娜便都愣住了。
“他……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海倫娜驚訝道。
阿爾梅達沉着臉道:“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