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人還打算退回大名府中,但當他們奔到城門口時,才發現吊橋已經被拉起,城門已經關閉。
在大軍出城之後,城中百姓便立刻組織起來本向城門,将守城門的數百義軍士兵殺死,占領了城門,并将之關閉。
此刻,百姓們站在城頭上看着城下如無頭蒼蠅亂撞義軍士兵們,目光冷漠。
“砸死他們!”有人怒吼着。
無數的石塊和木棒,弓箭朝着城門口的義軍砸過去。手頭有什麽便砸什麽,他們将無盡的怒火朝着這幫禍害他們的人砸了過去。
義軍士兵們抱頭鼠竄,四散而逃。
劉寵騎着馬帶着數十名手下親衛在雨中狂奔。他一直在隊伍中間位置,他親眼看到了對方兇猛的火力打擊,一片片的己方士兵死在沖鋒的路上。
他也親眼看見了大潰敗,甚至看到了楊虎被高個子兵士緊緊抱着跌入泥坑的情形。那一刻,他也無暇去救了。兄弟如手足,但手足也是可抛棄的,斷手斷腳還能活命。
劉寵慶幸自己留了一手,留下了幾十匹馬,還有幾十名忠心的護衛。隻要能逃得脫,遁入山嶺之中,還是能打家劫舍,當個山大王。沒準還能東山再起。
河北百姓不成,便去山西造反。山西不成便去河南。總之,自己奉天大将軍的旗号不倒,便還是有可能東山再起的。下一次起事,一定要吸取教訓,要好好的經營。兵馬要武裝,不光是刀槍盔甲,還要搞到火器。
是了,聽說武夷山有大批綠林好漢聚集,江西有個王爺養着他們,還有馬匹盔甲火器。自己或許可以去那邊混出個名堂來。
大雨之中,劉寵一邊策馬沿着往西的官道飛奔,一邊腦子裏雜七雜八的想着這些事情。他對此次戰敗居然沒有任何的惋惜和難受,甚至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再不用爲這焦頭爛額的局面擔憂了。仿佛甩掉了一個大包袱,整個人輕松自在。
隻要自己活着,哪管其他人死活?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一行數十騎飛奔向西,往西,然後轉往西北,便是太行山脈。進了山,萬事大吉。
然而,雨幕之中,他突然發現前方道路上有一隊騎兵正策馬立在雨中。他們帶着鬥笠擋着雨水。前方一人身上還披着蓑衣。身材高大,像座鐵塔一般立在那裏。
“完了!”劉寵心中一涼。
“掉頭,掉頭,往南!”劉寵不假思索撥馬往南,逃入曠野田地之中。
“劉六,哈哈哈。果然蹲到你了。”前方馬上大漢哈哈大笑起來。
“小公爺,侯爺還真是神機妙算啊。他算準了這劉寵會往西跑,提前讓咱們堵着他。”一名馬上騎士笑道。
一行人正是徐延德等人。張延齡估摸着,義軍敗退之後,要想追殺他們是很難的。但普通兵士可以放過,劉寵楊虎等賊首是不能放過的。這追殺的任務便可交給徐延德,這份功勞得給自己的大舅哥,也不枉徐光祚這次讓他跟着自己來平叛。
的東邊是山東,且已經無路可走。劉寵要想活命,必須往西逃往山裏藏匿,這倒也不難判斷。所以張延齡特意命人囑咐徐延德,他必須親自在西邊堵着劉寵。
當然不止是官道上,左近相距裏許的距離,各種阡陌小道都有騎兵把守,便是防止劉寵從小路走脫。劉寵此刻已經慌不擇路,自然是選捷徑大道而逃。直接撞到了徐延德的面前。
徐延德對自己這位妹夫已經佩服崇拜到五體投地。想想以前,自己對他那般,實在是羞愧欲死。自己還看不上他,覺得他這裏不好那裏不好。但其實,自己給他提鞋都不配。
身邊騎兵的話,徐延德聽在耳中,歎息一聲道:“我這位妹夫,怕是孫武在世了。沒說的,拿人。死活不論。”
衆騎兵策馬踏入曠野之中追趕,數十名義軍騎兵在野地裏豕突狼奔。但他們終究不是騎兵,馬術一般。他們的馬兒也沒有團營的馬兒健壯。在坎坷不平的曠野田地裏奔跑,他們豈能逃脫。
義軍親衛們的忠誠也打了折扣,當劉寵要求身旁親衛停下來阻擊追敵,給他争取時間的時候。衆義軍騎兵的眼神中帶着一絲嘲諷和不屑。這種時候,還想着保全自己,這個奉天大将軍也太無恥了。
義軍騎兵們不但沒有阻擊敵人,而且抛棄了劉寵四散而逃。但是他們卻又怎麽逃得脫。追趕的團營騎兵甚至無視他們的求饒,追上便是一刀結果了他們的性命。他們懶得抓俘虜。同樣是人頭,多殺一個便多一分功勞。留活口還得下馬去綁着他們,太麻煩。
數十名義軍騎兵被一個個的追殺幹淨,隻有劉寵依舊在死命的逃跑。
徐延德有意戲弄,本能夠追上他,卻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劉寵每一回頭,都能看到徐延德鬥笠下那張黑臉上的笑容,吓得魂飛魄散。
“跑,繼續跑。狗娘養的,看你能跑多遠。呵呵呵。”徐延德魔性的笑聲和叫罵聲在身後不斷的想起。
劉寵死命抽打着馬匹,催那馬兒快跑。馬兒已經盡力了,它本就不是一匹好馬,本來是隻是河北農家合夥爲朝廷養的馬兒。品相和素質都和西北馬場的馬兒差了一大截。今日其實已經盡力了。
馬背上的人還在用鞭子抽打着馬兒的屁股。那馬兒一着急,一道溝坎沒有跳過去,一支腳滑入溝坎之中摔倒了。馬背上的劉寵哎呦一聲往前摔去,在泥水之中滾成了泥人,渾身淋淋漓漓全是泥巴。
“哎呦,摔倒了啊。跑,繼續跑。呵呵呵。”徐延德的聲音傳來。
劉寵顧不得其他,爬起身來跌跌撞撞的往前跑。雨水打着他的臉,頭發散亂着,赤着腳在野地裏跑,荊棘藤蔓将他的雙腳割的鮮血淋漓。渾身上下泥污滴滴答答,走兩步摔一跤。
曾經萬人景仰的奉天大元帥,如今像個喪家之犬一般苟延殘喘的被追殺着。
“劉兄弟,将來拿了京城,你當皇帝!”
“劉兄弟,咱們兄弟這番起事,震動天下。以後坐了龍庭,當爲百姓謀福利啊。”
“劉兄弟,保定府拿下了。哈哈哈。”
“大元帥,咱們詐作诏安,在任丘伏擊他們。圍點打援。必能成功,哈哈哈。”
“大元帥,南下渡黃河,揚子江,奪南京隔江而至,二分天下,實乃最佳良策。”
“大元帥,老七沒了,保定府丢了!”
“大元帥,我不能爲了你七弟而放棄保定府。雖然我最後沒守住他。趙燧去也!”
“我們在滑縣被騎兵阻擊了,大元帥,請治我罪吧。”
“收縮于大名府,兵精糧足,守個三年五載沒問題。”
“大元帥,我們偷襲得手,斬敵兩千。官兵不過爾爾。”
“糧草被燒了……”
“這便是你要結果?……這便是你要做的事?禍害百姓?”
“道不同不相爲謀,齊某去也。”
“大元帥……百姓亂了……”
“……”
“……”
劉寵混亂的腦海裏閃過之前的那些片段和話語,一張張臉從他的腦海中閃過。劉七,趙燧,齊彥名,劉惠,毛不容……曾經的這些兄弟,增進的意氣風發豪氣幹雲,如今都煙消雲散。
這短暫的輝煌,隻持續了幾個月的時間,一切便結束了。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何以至此?”劉寵腦子裏想着,腳下依舊跌跌撞撞的跑着。
突然間,他的後心一涼。他的身形僵住了。低頭看着胸口,一枚刀尖從胸前穿出,刀尖上正滴着血。
“啊!”劉寵痛聲大叫,叫聲卻戛然而止。
身後追上的徐延德已經厭倦了貓捉老鼠的遊戲,他縱馬上前,一刀刺穿劉寵的胸膛,抽出刀來再一揮。劉寵頭顱飛起,連同他的叫喊聲一起斬斷。
大明正德四年五月二十,劉六劉七趙燧楊虎齊彥名等人率領的起義随着徐延德這一刀揮出,徹底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