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州增兵之後已有六衛近四萬兵馬。本拟攻克文安一路往前,奪回保定府。但馬中錫大敗而歸,回京城負荊請罪。朝廷随即叫停了霸州大軍的進攻,命他們原地待命。
原因很簡單,義軍用兵神出鬼沒,詭計多端。原河北所駐的三衛近兩萬兵馬被殲滅大半,已然毫無戰鬥力了。如果再出差池,後果将不堪設想。
君臣商議之後,決定先讓霸州大軍退縮霸州臣據守,先守住北上京畿的通道,再做計較。
馬中錫因領軍作戰不力,愚蠢無能,被當即革職下獄,等待審判。馬中錫自然是滿肚子委屈,但他卻也知道,自己确實太大意了。也确實有些蠢。
在招安會商不歡而散之時,對方曾經提醒過自己,不要去救河間府的。說的其實很明了。但馬中錫當時以爲是對方的調笑和諷刺,并未在意。事實上隻需仔細想一想,便明白對方是激将之法,正話反說。自己若是細細考慮一下,便應該更加謹慎些。
可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大明朝派去剿滅所謂河北暴民作亂的兩位領軍人物,惠安伯張偉以及左副都禦史馬中錫成功的在獄中會師了。
雖然将馬中錫治罪,但是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擺在大明君臣面前。那便是,接下來該怎麽辦?或者說,接下來誰可統帥大軍剿賊?
小公爺張侖上了血書表示要領軍前往剿賊。張侖的身份倒是可以統帥大軍。他是英國公府的小公爺,又是團營的副總督,威望和身份是足夠的。但是,他能否勝任是個大大的問号。
在經曆了連番大敗之後,反賊兵馬已經帶給了朝廷上下巨大的心理陰影和壓力。數月之間,席卷河北十幾座州府縣城,裹挾了數量超過六七萬的兵馬,就像一團火,猛烈的燒了起來。
現如今要去救火的人,必須要有絕對的把握,能夠滅了這團火。要是再出差錯,再往火裏澆油,那麽這團火便滅不了了。不但滅不了,而且很可能便會燒到京城來了。
英國公張懋上折子請求皇上拒絕張侖的自薦。理由很簡單。張懋病的下不了床,現如今團營事務是張侖全面主持。張侖自是可以領軍出征,但是此刻統帥團營,穩住京城的防守更爲重要。當此之時,京營絕對不能亂。
朱厚照深以爲然。但是,誰來領軍?成了個問題。遍思群臣諸侯爺,竟無一個能堪用。邊鎮的總兵們倒是可以,但是邊鎮也要看好,别在這種時候被鞑子乘機襲擾,那便是内憂外患,顧此失彼了。
其實,讓朱厚照放心的人選倒是有一個,隻是朱厚照有心心虛,不久前才得罪了他,他怕這個人鬧脾氣不肯。朱厚照也是要面子的人,他可不想碰一鼻子灰。
于是乎,朱厚照單獨召見了徐光祚,詢問張延齡的近況,試探着問,能否讓張延齡來救火。徐光祚其實早就準備再一次舉薦張延齡了。徐光祚也知道,現在最合适的人選便是張延齡。但是擔心皇上和劉瑾不同意,再次遭到拒絕。
上一次被拒絕之後,張延齡便很不開心了。不是因爲不能領軍作戰的事情,而是當時劉瑾和朱厚照說了句‘難道我大明朝除了建昌候便無他人領軍了麽?’這樣的話。
張延齡當時便在徐光祚面前放了狠話。
“最好别來求我。要是朝廷下次想要我領軍出征,得皇上親自帶着劉瑾來賠禮道歉。否則免談。”
當時徐光祚隻是寬慰了幾句,覺得自己這個女婿未免自視甚高了些。那**旦夕便平息,說這種狠話倒有些像是耍小孩子脾氣了。
但現在,徐光祚第一時間便想到張延齡必須領軍了。他是目前最爲合适的人選,這一點張懋也是同意的。但是如果再被皇上拒絕一次,估摸着張延齡便要氣炸了。所以,徐光祚一時沒敢提及。
此時朱厚照問詢張延齡的情況,想請張延齡出山,正好一拍即合。徐光祚當即表示,隻要皇上決定了,他去勸說張延齡領命出征。
朱厚照大喜,命徐光祚速速去跟張延齡說。隻要張延齡一同意,他便立刻下旨,事情十萬火急。
……
張侯爺最近遇到了些煩心事。說是有了些小麻煩也不爲過。
慶王府郡主朱清儀原本是打算年後雪融之後便回甯夏的,但是年前年後,張延齡在她新買的正南坊的宅子裏常來常往,兩人好的是蜜裏調油,正在興頭上,根本丢不開。
所以,朱清儀離京的日期一推再推,一遲再遲。年過了說過了元宵,元宵過了說過了正月。正月裏又說過了二月。直到三月也未能成行。
回甯夏的大道已然幹了又濕,濕了又幹,也沒見朱清儀的車馬走過。從寒冷刺骨到春暖花開,王府郡主也沒有踏出京城一步。
本來三月中朱清儀下定決心要回甯夏的,可是就這個時候出事了。
三個月來,張延齡和朱清儀兩人蜜裏調油無所顧忌,一來二去,朱清儀覺得身子有些不對勁。二月裏月事沒來,朱清儀倒是沒有太在意。也許隻是遲了而已,也許是被侯爺折騰的紊亂了,并沒有往别處去想。
然而,這月事一直推遲到了三月該來的日子也還是沒來,這下朱清儀有些慌了。她不懂,但是侍奉她的婢女彩雲是懂的,她偷偷的告訴朱清儀,搞不好是有喜了。
朱清儀如五雷轟頂,不知所措。和侯爺魚水之歡的時候,完全沒想到過這個問題。自己還是未嫁之身,這要是懷孕了,可如何是好?
朱清儀當即面命彩雲将張延齡特地請來,張延齡歡天喜地的跑來,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同樣也是外焦裏嫩,被雷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有時候這老天當真是喜歡捉弄人。自己府裏的妻妾四人除了徐晚意之外,全都是撒種子不長莊稼的地。按理說自己足夠勤奮,耕耘不綽,但是卻無收成。徐晚意能懷孕生子,起碼說明自己的種子是沒問題的。
她們也應該沒有生理上的問題才是,因爲不可能阿秀和幼棠以及如青三人都有毛病。三人都有毛病的幾率怕是無限接近零。
張延齡倒是覺得順其自然爲好,也不太着急。雖說希望多子多女,兒孫滿堂更好。但是這種事終究不是急來的。
但是阿秀她們可是心裏迫切想要生個一男半女的。談如青倒是看不出來,徐幼棠是明确表示希望生一個的,阿秀更是爲此事不知在觀音面前燒了多少香,許了多少願,說了多少好話。
每年新年的年飯席上,阿秀的新年願望必是侯爺和全家安康,之後便是自己這一年要種上。可是一年又一年,成婚三年多,事與願違。
張延齡理解阿秀的心情,每次在阿秀房中過夜,都配合阿秀,一滴不漏的入港。阿秀爲了懷上,事後總是翹起腳來躺一會,不肯浪費種子。希望能增加受孕的幾率。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都毫無效果。
可如今倒好,自己和朱清儀才在一起這麽短的時間,她便懷上了。張延齡甚至不用去請郎中來号脈,隻是根據朱清儀的描述,說她月事不來,經常犯惡心,喜吃酸甜之物,胃口大開等等,便知道八玖不離十了。
看着朱清儀可憐巴巴的樣子,再想想阿秀,張延齡的腦海裏隻有四個大字:造化弄人!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事兒可咋辦?
爲了确定是否真有了身孕,以及如何處置這件事,張延齡隻能将談如青請來,和朱清儀一起硬着頭皮将此事告訴了如青。
談如青和張延齡一樣,也是半晌張着櫻桃小嘴說不出話來。半天苦笑說了一句:“可憐的阿秀。”
談如青認認真真的号了脈,确定是真的懷上了之後,看着張延齡和朱清儀道:“恭喜二位了,有喜了。”
張延齡差點要跳起來,這時候如青恭喜個屁?擺明是刺激自己。
“怎麽辦?這孩兒可不能要。清儀沒有嫁人,這要是肚子大了,豈非是要被吐沫星子淹死。而且是皇族之家,追究起來,這是失德之過。如青,有沒有什麽方子,給處理了。”張延齡咬牙道。
“什麽意思?”朱清儀詫異問道。
談如青歎息道:“侯爺的意思是,用些藥把這胎兒打了。方子倒是有,麝香洗宮丸我們家是有的,吃三顆便能……”
“不!”朱清儀叫了起來。
朱清儀捂着肚子叫道:“侯爺你也太狠心了,這可是孩兒啊,那是一條命啊。你怎可如此狠心?我不許。”
張延齡皺眉道:“不是我狠心,是這孩兒要不得。你可是沒嫁人的。”
“不!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我舍不得。我也不忍心。孩兒是無辜的,我怎能下如此狠心。”朱清儀叫道。
張延齡耐心勸解道:“孩兒會再有的,将來我娶了你,再生孩兒便是。這時候當真是不合時宜。”
“不!絕不!你娶我?那還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情。這孩兒既然來了,便自有他的道理。是了,正是來陪我的。免得将來我孤單一人,給我養老送終的。我決定了,我得生下孩兒。”朱清儀叫道。
張延齡皺眉道:“不要胡鬧,我不許。”
朱清儀攏了攏頭發看着張延齡道:“張侯爺,你命令不了我,我和你不是夫妻,我是慶王府郡主,我不必聽你的。這事兒跟你沒有關系。”
張延齡還待要說話,朱清儀揚聲道:“送客!”
不明就裏的彩雲從門口探頭進來道:“送誰啊?如青夫人麽?”
朱清儀道:“送侯爺走,若不走叫王府親衛來攆。”
談如青再旁低聲道:“清儀,莫要激動,你這身孕三月不足,激動了容易小産。”
朱清儀吓了一跳,忙籲氣靜身。對張延齡道:“我求你了,侯爺先去。我和如青說說話,問她一些事情。”
張延齡歎息無語,舉手道:“罷了,你身子要緊,不要激動。好好想想,回頭我們再說這件事。”
朱清儀擺擺手,張延齡隻得起身離開。
回到家裏,張延齡越想越是郁悶,越想越是覺得這孩兒不能留。他倒是不怕,主要是怕朱清儀背負巨大的負面聲譽,人言可畏,皇族也有嚴規,那可不是鬧着玩的。
想到朱清儀的态度的堅決,估摸着很難說服她。心中正自煩惱的時候,黃四從二進來到後宅院門口大聲說話:“爺,有人來拜見您。”
“不見!誰也不見。叫他滾蛋。”張延齡正自煩惱,大聲叫道。
“混賬,連老丈人都往外趕麽?”徐光祚的聲音在院門口傳來。
張延齡一錯愕,忙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