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一件大事,而且是早就應該辦的一件大事。事實上自朱厚照即位之後,催促皇帝大婚立後的奏折便接連不斷。皇帝不大婚,這不僅是後位空虛,六宮無主的問題,更是關乎國本延續,國祚綿延的大事。
當然,對于正德朝的大臣們而言,也抱着一個想法。那便是,皇帝或許大婚之後,便會收斂一些他的荒唐行爲。便不會再在豹房之中跟那些劉瑾搜羅進宮的寡婦人妻青樓紅牌們胡亂鬼混。
有些人其實很擔心,豹房裏的女子都是一些身份低賤的女子。若是懷上了龍種,生下了皇子的話,甚至将來還繼承皇位的話,那豈非是大明之恥。
好在這樣的事情并沒有發生。
當然,還有人認爲,皇上之所以胡來,便是身邊缺少賢婦規勸管束。若是大婚了,有了皇後,或許便可收斂些。皇後若是能加以規勸的話,那麽枕頭風也許比臣子們的奏折還管用些。
無論如何,不管怎麽說,皇上大婚的事情總是一件大事,一件大喜事。對大明朝的文武官員而言如此,對大明朝的民心穩定也似乎是件好事。
因爲這件事很是倉促,朱厚照又說要在年前完成大婚典禮。再加上大臣們也擔心皇上反悔。所以,一切事務都在加速進行。
禮部是負責這次大婚典禮的主要部門。對于禮部官員而言,這也是他們難得的能夠趾高氣昂當仁不讓的站在聚光燈中心的位置的機會之一。所以,他們絕對不肯浪費這次機會。
雖然朱厚照下旨說,讓壽甯侯和建昌候兩位國舅參與此次大婚典禮的籌備。但在大婚籌備的一開始,禮部尚書李傑便告訴張家兩位侯爺,這次大婚典禮的事情,将由禮部全權安排。請兩位侯爺無需多操心。
壽甯侯張鶴齡當時便要翻臉罵人,但張延齡卻愉快的答應了李傑的要求。這當然不是張延齡怕這個禮部尚書,而是這件事他本就沒打算去參與。這種繁瑣的禮節性事務,張延齡是根本不願意操心的。更别說禮部那幫人好不容易逮到了能夠風光的機會,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自己又何必去搶這份功勞?
張鶴齡見弟弟如此,便也隻得當了甩手掌櫃。事實上,他也是樂的清閑的人,隻是覺得面子上過不去罷了。張延齡不堅持,他便也沒有了堅持的動力。畢竟現在想要鬧事,一則不合時宜,二則還得看自己這個弟弟的臉色。
因爲如此,張延齡得以在上上下下忙的不可開交的時候,抽空去了西山莊園的野狗嶺兵工廠幾趟,和徐杲等人進行了幾次佛郎機炮仿造和改進的會商。
關于佛郎機炮的仿造和改進,倒也和徐杲等人形成了一些共識。徐杲也于臘月初開始了正式的仿造和試鑄工作。
皇帝的大婚,其實說起來跟民間百姓的結婚的流程倒也大同小異。隻不過在禮節上更加的繁瑣和隆重。納彩問名納吉納征迎親這些都是要做的,隻不過更加的隆重和排場。
朱厚照要迎娶的皇後便是之前早已選定的夏氏,那是中軍都督府同知夏儒的長女。雖然朱厚照并不喜歡夏氏這種類型的女子,但是他也知道,娶皇後自是要娶家世清白,别人都認可的。而不是合自己心意的那些豹房中的狐媚女子。
黃道吉日早已拟定,臘月十八便是大婚的正日子。消息也早早的昭告天下。各地的皇族親王郡王們也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趕緊往京城趕來參加婚禮。
禮部和欽天監,内廷的各相關司監,朝廷各衙門的相關人等也都開始了忙碌的準備工作。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臨近,各項準備工作都到了最爲繁忙的時候,張延齡也不得不參與其中,幫着操持一些事務。禮部上下人等已經一個個累的跟狗似的,這時候張延齡帶着人手來幫忙,李傑等人也不反對了。
總之,鬧哄哄忙碌碌,終于迎來了大婚的正日子。
臘月十八清晨,張延齡一早便進了宮。此次他負責和一名禮部侍郎指點皇上的一言一行。因爲今日大婚,皇上的一切行爲都必須嚴格按照規程,甚至要按照規定的每個吉時的時辰來行動。
大婚前一天晚上,朱厚照還在豹房裏過了一晚上,享受了他的最後一晚上的名義上的單身生活。所以張延齡進宮的時候,皇上還在瓊華島的豹房裏熟睡。
禮部侍郎曾乘之正急的不知所措。他适才進去請皇上起床,被朱厚照劈頭丢過來一隻鞋子,吓得抱頭鼠竄出來。旁邊的侍衛和内侍不但不幫忙叫醒,還在一旁笑。
見張延齡到來,曾乘之趕忙上前行禮,說了情形。
張延齡可真的急眼了。冷目招手叫站在旁邊的幾名内侍和侍衛過來。
幾名内侍和侍衛還嬉皮笑臉上前行禮叫侯爺,張延齡跳起身來一人賞了個大嘴巴子,厲聲罵道:“你們這群狗東西,皇上今日大婚,如此重要的日子,你們居然昨晚還讓皇上留宿豹房,搞得爬不起身來。你們這幫該死的東西,都不知阻攔?文武百官都在奉天殿前等着皇上禦駕,迎親的王爺和隊伍都等在午門外等着去接親。天下老百姓都等着皇上大婚禮成的喜訊。你們這幫狗東西是故意這麽幹的是麽?故意讓皇上鬧笑話,被天下人看不起是不是?今日不把你們這幫狗東西好好的教訓一頓,便對不起大明的列祖列宗。”
張延齡一邊叫罵一邊拳打腳踢,幾名内侍侍衛捂着臉被打的鬼哭狼嚎,連聲哀求。張延齡翻來覆去的打罵,言語中将責任又往劉瑾等人身上引,說劉瑾這幫内廷之人失職,回頭定要會同朝廷文武官員上折子彈劾問罪雲雲。
屋子裏睡着的朱厚照被外邊的大罵聲驚醒,本想發怒,卻聽着張延齡的那些言語,自己也覺得有些羞愧。于是爬起身來走到門口。
“莫吵啦,伺候朕更衣。”朱厚照叫道。
張延齡忙使眼色,曾乘之趕忙上前磕頭,命人将準備好的大婚禮服侍奉朱厚照穿上。心裏卻對張延齡佩服的五體投地。這位建昌候爺的辦法可真是巧妙,他可不會像自己那麽蠢跑進去請皇上起床。他故意在外邊喧嘩打罵内侍侍衛,一來驚醒皇上,二來将責任歸咎于這些侍奉皇上的人身上,避免皇上難堪。三來,痛陳利害,甚至揚言要聯合群臣彈劾劉瑾。
皇上再任性,怕也得自己乖乖起床了。
事實上誰都知道,今日大婚,昨晚就算是劉瑾也不敢讓皇上熬夜熬到爬不起身來的。這定是皇上自己任性而爲。但是點明了皇上尴尬,用這種旁敲側擊的方式顯然更讓皇上能下得了台。
終于,辰時時分,張延齡和曾乘之将睡眠不足的朱厚照迎到了奉天殿上。
接下來便是祭祖拜皇太後,之後便在禮樂聲中接受百官朝拜,賜節、金冊、金印等物給迎親的大臣。禮部尚書宣讀冊封诏書,宣布迎親隊伍出發去迎皇後。
迎親的人員也很講究,要選皇族之中兩位兒女雙全之人當迎親使者。讓張延齡意外的是,禮部尚書李傑宣布的迎親正使居然是甯王朱宸濠。張延齡這才意識到朱宸濠其實應該早就到了京城了,隻是一直沒有公開露面。兩個月前在廣州的時候,便從盧正方莊園的那次夜探之中聽到那莊園管事說的話,說什麽王爺要進京,要選禮物送人雲雲。那王爺便是朱宸濠無疑。
朱宸濠上前行禮的時候,站在朱厚照身旁的張延齡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這位大名鼎鼎的甯王爺。甯王朱宸濠相貌堂堂,面目英俊,人也很年輕,看樣子不過三十許人。養尊處優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頗有親和力,一點也不像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樣子。
朱宸濠自然也早知張延齡是誰,兩人目光交錯的刹那,張延齡真真實實的感受到朱宸濠目光中的寒意。
迎親隊伍帶着銮駕金冊金印鳳冠霞帔,儀仗鼓樂奏起,浩浩蕩蕩前往迎親。夏家衆人早已在府門前等候,又是一番繁文缛節之後,吉時一到,夏氏登上銮駕,一路吹吹打打鼓樂齊鳴,從外城上禦道,經正陽門而入,從皇宮正門進宮,直抵奉天門。
太監宮女們夾道歡迎,抵達奉天殿之前,迎親使者還節複命,之後命婦诰命郡主夫人等女子陪同皇後銮駕至坤甯宮。彼時朱厚照等人已經在坤甯宮等候。在禮部尚書李傑的主持下,吉時交拜天地,完成這大婚之禮。
這之後,诏書下達,宣告大婚禮成。之後全城禮炮爆竹齊鳴,鼓樂龍燈滿城慶賀,有司派發喜餅,喜糖,全城同喜。
喧喧鬧鬧的一整天,熱鬧隆重的皇上的大婚終于塵埃落定。
張延齡雖然隻是陪着朱厚照跑來跑去,但也累的夠嗆。自己娶妻納妾都沒這麽累過。關鍵是規矩特别多,禮部官員拿腔拿調,一步不能錯,一點也不能馬虎。這幫家夥好不容易逮到了表現自己的機會,當真是一個個興奮之極。衆人也都隻能配合,被這幫人好好的過了把瘾,做了一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