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在李東陽去世之後倒是前往靈堂拜祭過,也哭歎息着說了一番什麽‘國失棟梁,山河變色’之類的客套話。
但是,看着哭喪着臉站在一旁形容憔悴的楊廷和,劉瑾心中卻是着實的快意。從此刻起,外廷最大的那棵大樹倒下了,樹上樹下的猴子們都要四散了。這一下,老天相助,都不需要自己動手的。
吊唁回去之後,劉瑾便立刻召集黨羽商議大事。焦芳劉宇張彩等人悉數到場。
“各位,情形你們都知道了。說說吧,李東陽死了,你們怎麽想?”劉瑾懶洋洋的癱在椅子上,胖乎乎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
“嘿嘿,李東陽這叫弄巧成拙。爲了搶功勞,非要親自去抗洪赈濟。事兒倒是做成了,結果自己卻累死了。可真是太可笑了。他倒是想通過此事能讓皇上更加的倚重他,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估摸着他臨死之前要後悔死了。哈哈哈。”劉宇喜笑顔開的說道。
焦芳沉聲道:“劉大人,也不用這麽幸災樂禍。畢竟人死爲大,就算是心裏高興,也不用表現的這麽明顯。讓人覺得你劉大人沒教養,沒心肝。”
劉宇尴尬道:“是是,焦大人教訓的是。本官隻是覺得……李東陽死了,對咱們而言是件好事。當然了,人死爲大,還是要尊重些的。”
焦芳點點頭道:“你知道就好。李東陽畢竟是士林領袖,朝中重臣。朝廷首輔去世,皇上都很悲傷的。我就怕得意忘了形,反而犯了忌諱。”
劉宇連連點頭。
張彩在旁冷笑道:“得了吧,焦大人何必假惺惺?心裏高興又何必藏着掖着。咱們都盼着李東陽完蛋,你焦大人怕也是最希望李東陽早些完蛋的,何必在這裏教訓人。我便很高興,卻也不藏着掖着。李東陽是咱們的對頭,死了對頭便該開心。”
焦芳皺眉道:“張大人這是什麽話?什麽叫我最希望李東陽完蛋?你這話要是傳出去,别人豈非要誤會我。我和李東陽到底是有些私交的。他死了,我還是有些感傷的。”
張彩冷笑道:“感傷什麽?感傷你焦大人就要榮登内閣首輔的寶座了是麽?焦大人,内閣首輔可未必是你。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了。”
焦芳怒道:“張大人可真是放肆,老夫什麽時候說要謀這内閣首輔之位?倒是你張大人,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入閣了吧。這事兒你都已經吵了許久了。最高興的是你張彩才是。”
張彩冷笑道:“我就是這麽想的,怎麽了?我張彩心裏怎麽想,從不藏着掖着。憑什麽我不能入内閣?你焦芳比我資格老麽?若無我張彩引薦,你可攀不上劉公公。你倒好,反而在我之前進内閣。你能進,我不能進?”
焦芳皺眉道:“張大人,我可沒說你不能進内閣。”
張彩冷笑道:“你心裏就是那麽想的。無非是想把我和劉大人踩在腳底下罷了。你焦大人的心思,我還不明白麽?”
焦芳怒道:“你!你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張彩哂笑道:“焦大人你也是君子?那豈非天下人都是君子了。”
焦芳臉漲的通紅,正待反駁。一旁的劉瑾終于忍不住了,伸手拍了拍桌子,沉聲道:“二位這是做什麽?當咱家是死人麽?要吵架你們回去吵,不要在咱家這裏吵。咱家聽得心煩。”
焦芳忙将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拱手道:“劉公公,你也聽到了,是張大人說話難聽,本官可沒招惹他。本官也不跟他一般見識。”
張彩冷哼一聲倒也沒有回嘴,劉瑾發話了,再吵下去,劉公公不高興,怕是要挨罵。
“咱家叫你們來是商議事情的,李東陽死了,局面将有大變動,咱們得立刻商議如何行事才是。你們可倒好,窩裏鬥起來了。張彩,不是咱家說你,你一直對沒入内閣之事耿耿于懷,爲沒有得到吏部尚書的事情生氣,咱家心裏都知道。但是事情總要一步步的來。總是這麽心懷怨氣,互相挑釁,還如何合作?如何一緻對外?咱家可不許你們這麽做。”劉瑾沉聲道。
張彩拱手道:“公公教訓的是,老夫不該如此。請公公原諒則個。”
劉瑾擺手道:“罷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萬事都需要有合适的時機。之前李東陽在世,又有勳貴們幫着,行事自然受限。現在李東陽死了,機會不就來了麽?這一次,咱家的想法是,張彩劉宇都要進内閣,内閣必須全部由咱們掌控。就算弄不走楊廷和,也要孤立他。讓他靠邊站。”
“那可太好了,多謝公公。沒想到我劉宇也能有今天。能夠入閣。”劉宇興奮的說道。
焦芳鄙夷的看了一眼劉宇,沉聲道:“劉大人莫要高興的太早,公公這隻是計劃而已。可未必便是事實。”
劉宇道:“公公想做的事情還能做不成麽?李東陽死了,誰還能阻擋公公想做的事?”
焦芳動了動嘴巴,卻沒說出話來。
劉瑾道:“劉大人,焦大人這話說的也是實情。雖然李東陽死了,但是你以爲入内閣便那麽輕松?說進便能進麽?這件事需要謀劃。皇上得點頭。而且,要拉攏更多的人舉薦附議才成。可不是嘴巴說說而已。咱家隻問一句,你劉宇有何功績,可以如内閣爲輔臣?你做了什麽讓群臣都可以心服口服的同意你入内閣的功績?”
劉宇翻了翻白眼,尴尬的沒話說了。他能有什麽功績?無非便是背叛了劉健,抱着劉瑾的大腿上位。論功績自然不足,論聲譽,卻是文官們私底下不齒的反骨之人。根本沒有任何的希望。
“還有那幫國公侯爺們,特别是張延齡那厮。你們可莫忘了,李東陽固然是勁敵,但更難纏的是張延齡。這厮現在說話的份量越來越重,在勳貴們之中的話語權也越來越大。他們若是從中作梗,這事兒便難辦的很。”劉瑾繼續道。
幾人心中一緊,皺起了眉頭。是啊,莫忘了勳貴們可不容小觑。當初若不是張延齡等人從中作梗,彈劾案之後外廷便全部完蛋了,何至于讓他們死而不僵,苟延殘喘。
“公公,以下官之見,此事當快速進行,不能讓他們從中作梗。李東陽下葬之後,便當立刻提請皇上增補内閣成員,任命内閣首輔。速戰速決,不給他們時間進行串聯。那楊廷和等人現如今正忙于李東陽的喪葬事宜,還來不及去和張延齡他們串聯,便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張彩沉聲道。
“對,張大人此言甚是。要快速解決此事,不能給他們時間。李東陽突然病死,外廷那幫人現在是群龍無首。咱們這兩日可放風拉攏。很多人現在肯定是不知所措。隻要咱們稍有表示,定有一幫人會轉而投向咱們。這樣一來,在廷議上便可占據主動。讓他們的人倒戈附議,會有奇效。”焦芳難得的跟張彩有了一緻的意見。
“皇上那裏,公公恐怕還得費心探探口風。公公的意見,皇上肯定是會聽的。唯一可慮的便是張延齡提前跑去和皇上談及此事。老夫覺得,這兩日不能讓張延齡進宮見駕。包括那些國公侯爺們。找個借口,讓皇上不見他們。”焦芳繼續說道。
劉瑾緩緩點頭,沉吟道:“二位說的在理。此事确實不能拖沓。李東陽下葬之後,便立刻要敲定内閣人選。不能給楊廷和同張延齡他們串聯的機會。外廷官員們,這時候拉攏他們應該是有奇效的。至于皇上的态度,咱家有信心說服皇上。不過……”
劉瑾沉下臉來,欲言又止。
“公公怎麽了?有什麽不好說的麽?”焦芳問道。
劉瑾道:“倒也沒什麽,咱家隻是覺得皇上似乎因爲李東陽的死而情緒不佳,心事重重。昨日午後,皇上去李東陽家中探望了李東陽,回宮之後便有些沉默。晚間聽到李東陽去世的消息之後,晚飯也沒吃,頗爲焦慮。李東陽臨死前到底說了些什麽,咱家一概不知。問了幾句,皇上卻也隻字不提。我擔心李東陽臨死前說了什麽話,會左右皇上做出什麽決定。”
焦芳皺眉不語。張彩沉聲道:“公公,您擔心李東陽臨死前說了什麽對咱們不利的話麽?”
劉瑾道:“咱家也不能肯定,隻是覺得皇上情緒有些反常。”
焦芳道:“或許皇上隻是傷心罷了。畢竟朝中重臣去世,皇上又是重感情之人,怎會無動于衷?我認爲,公公也不用過慮。李東陽活着都沒能如何,死前說幾句又當怎樣?況且皇上那樣的人公公還不了解麽?三兩天便忘了。公公當爲皇上排解憂愁。豹房裏弄的熱鬧些,皇上便會開心起來。皇上一開心,便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劉瑾瞪着焦芳沉聲道:“焦芳,你在吩咐咱家做事?”
焦芳一愣,慌忙拱手道:“下官不敢,下官是建議。”
劉瑾沉聲喝道:“你以後最好少給咱家這種建議。咱家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皇上。咱家跟皇上從東宮到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是爲了皇上開心快活,爲了皇上能少爲國事操心。咱家和皇上之間情感甚笃,絕非是爲了達到什麽個人的私心。咱家做什麽都是有分寸的。莫非你以爲咱家是蠱惑皇上,欺瞞皇上,那你和那些人彈劾咱家的人豈非想的一樣?”
焦芳臉色大變,忙跪倒在地道:“公公息怒,下官絕無這種想法。請公公明察。”
張彩在旁冷笑道:“這要是叫你焦大人當了首輔,你豈非要領袖群臣編排公公的不是了。”
劉瑾喝道:“張彩,這種話你以後也不許說。咱家向你們明确一點。咱們所有的行事目的,都要爲了皇上着想。咱家之所以要鬥垮外廷,是因爲那幫人脅迫皇上,意圖把持朝政,架空皇上。那是大逆不道之行。皇上信任咱家,咱家便要替皇上跟他們鬥,讓他們的陰謀失算。咱們做的一切都不是爲了自己,是爲了皇上。明白麽?你們跟着咱家一起,是在爲皇上效忠,而非是黨同伐異。你們若是心裏還想着自己的小心思,甚至和别人一樣認爲咱家是有所圖謀,那可有你們以後的苦日子過了。咱家能讓你們位高權重,咱家也一樣能讓你們和劉健謝遷他們一樣,身敗名裂。”
“公公教訓的是,我等受教了。”三人趕忙說道。
劉瑾擺擺手道:“焦大人,起來吧。你都是要當内閣首輔的人了,可不能向咱家下跪。豈非折煞咱家了。”
焦芳又驚又喜,雖然挨了劉瑾一頓罵,但劉瑾卻也表了态。原來他确實是屬意自己當首輔的。
張彩雖心中不滿,但卻也不敢多言。
“這件事就這麽決定了,咱們立刻行動。皇上那邊,咱家負責。外廷那些驚弓之鳥們,你們得好好拉攏。這次,咱們速戰速決,打個漂亮仗。全面掌控外廷,就看這一次了。散了吧。送客。”劉瑾端起了茶杯,那是端茶送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