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兵馬拖着疲憊而沉重的步伐前進着。前方十裏之外便是甯夏鎮東渡口名叫河灘渡,此處距離甯夏城百餘裏,是何錦義準備渡河的一處渡口。
在何錦義砍殺了數十名士兵之後,再沒有人敢磨蹭。即便疲勞萬分,心中也萬分的不情願,士兵們還是咬着牙往前走。在何錦義的兇殘的淫威之下,沒有人敢反抗。
何錦義對此很是滿意,照這個速度,太陽下山之前是肯定能趕到渡口的。天黑之前便可以開始渡河。也許用不到一夜的時間,大軍便可抵達黃河東岸,徹底脫離甯夏鎮這片讓他感到危險的區域了。
但是,就在此刻,前方的隊伍卻發生了一些騷動,隊伍行進的速度緩慢了下來。
“怎麽回事?爲何不走?”何錦義大聲喝問道。
左近的兵士們沉默着,沒有人回答。何錦義擺手命身旁親衛去情形,卻見前方數騎飛馳而來,丁廣和幾名前軍将領面帶驚惶的趕來了。
“爲何不走?”何錦義劈頭喝問道。
丁廣來到近前,聲音有些顫抖的道:“大将軍,渡口傳來消息。有朝廷兵馬正在攻襲渡口。”
何錦義大驚道:“什麽?哪裏來的朝廷兵馬?多少人?哪裏來的消息?”
丁廣緊張的咽着吐沫道:“回禀大将軍,是渡口守将王十三命人前來禀報的。說他們遭到了數千朝廷兵馬的襲擊,請求我們前往增援。”
何錦義嗔目道:“怎麽可能有朝廷兵馬?從哪裏冒出來的?”
丁廣苦笑道:“大将軍,王十三說,是乘着大船順流而下趕到的朝廷兵馬。應該……是從靈州渡口抵達的。順流而下,又是西南風,他們的速度比我們快的多啊。”
何錦義張着嘴巴,半晌也沒合上。
千算萬算,居然沒有算到朝廷大軍可以順流而下追來。是啊,他們有大船,而且不少。那天确實燒毀了他們不少船隻,但是數量隻有十餘艘,剩下的數十艘都逃回去了。朝廷兵馬一旦渡河,便會發現自己的兵馬已經撤離,也很快便會查出自己的大軍逃走的方向。
自己簡直太蠢了,居然漏算了這一步棋。居然沒意識到對方可以利用船隻後發而先至,趕到了自己的前面,在最後的時刻抵達了渡口。
自己确實太蠢了。早知如此,自己應該聽從丁廣的意見,率領大軍往西穿越賀蘭山抵達騰格裏戈壁沙漠的。那樣的話,和黃河河道漸行漸遠,朝廷兵馬便不可能追上來了。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大将軍,我們……該怎麽辦?”丁廣等人焦急的看着何錦義問道。
何錦義籲了口氣,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快速的思索了片刻,沉聲道:“不必驚慌。朝廷乘船沿河而下的話,兵力應該不會太多。這麽遠的路,沿途激流險灘,河道險峻,小船是不可能做到的。隻可能是乘坐大船。他們的大船數量有限,約莫三十多艘。那有何懼?”
丁廣愕然道:“大将軍是什麽意思?我沒聽明白。”
何錦義冷聲道:“這還不明白麽?那樣的大船載不了太多的人,撐死百餘人。也就是說,他們追來的兵馬最多三千多人。我們的兵馬是他們的六七倍,怕他們何來?他們不但阻止不了我們,而且還給咱們送來了大船,供咱們渡河。我們該感謝他們才是。”
丁廣等人這才明白了過來,幾名将領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來。之前的驚惶一掃而空。大将軍說的在理,對方最多三千多人,這裏一萬八千多兵馬,加上渡口千餘人,人數遠遠超過他們,還怕他們什麽?
“丁将軍,傳令,急速行軍,增援渡口,把那些不自量力的朝廷兵馬殺個幹幹淨淨。正好。咱們少了一些投名狀。便用他們的頭顱送給鞑靼小王子當禮物。”何錦義沉聲喝道。
“末将等遵命!”丁廣等人高聲應諾,策馬飛奔傳令,督促兵士加快速度行軍。
叛軍士兵們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加快腳步。各級将官們拿鞭子喝罵催促,鞭子揮的啪啪響,叫罵催促聲鸹噪無比,倒像是驅趕着一群牲畜一般,完全沒把他們當人。
隊伍在混亂之中加速往前走了數裏,太陽已經失去了他的光芒,變成了慘淡的紅色。山野之中暮色四合,遠處已經能看到升騰的煙塵,以及隐隐傳來的号角之聲。那裏正是渡口所在的方向。
何錦義心中焦急萬分,手中鞭子雨點般的打在兵士身上,呵斥着踉踉跄跄的他們加快腳步。看到了煙火升騰,這不是個好兆頭,因爲如果對方兵馬放火燒船,以這種方式阻擋大軍渡河,那可是**煩。
即便最後能殲滅他們,渡口無船,也是無法渡河的。最終還是要被迫停留。而對方更多的兵馬定在追來的路上。
何錦義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快些,再快些。他娘的,老子砍了你,不許磨蹭。爬起來快走。”何錦義大聲喝罵着,鞭子在士兵們的身上抽打着。策馬飛奔來去,驅趕着士兵們往前走。
就在此刻,他耳朵裏聽到了一種聲音。似乎像是悶雷在天空中滾動的聲音。
何錦義有些訝異,擡頭看看天。雖然暮色漸起,天空變成了深邃的藍色,看上去有些神秘可怕。但是萬裏無雲,明顯是晴天無疑。
可是既然晴空萬裏,哪來的滾雷之聲。
隆隆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這一次不是何錦義一個人聽到了聲音,許多士兵也都聽到了聲響。他們一開始還以爲是大夥兒走路的聲音,但是停下腳步後發現根本不是。他們又認爲是不遠處黃河河水的咆哮聲,但很顯然那也不是水流的聲音。因爲不僅耳邊傳來隆隆的聲響,就連地面也開始抖動了起來。
何錦義騎在馬上,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已經聽出來了,這隆隆之聲不是雷鳴不是地動不是流水的咆哮,而是……大隊騎兵奔騰而來的聲音。那是無數馬蹄踩踏地面的聲音。
片刻之後,西邊太陽落下的方向,無數個黑影背着最後一絲夕陽的光亮而來。他們騰起的煙塵遮蔽了最後一絲光線,讓天地之間變得更加的黯淡,讓暮色變得更加的濃重。
何錦義臉上的肌肉開始抽搐,嘴角抖動着,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
甯夏城軍衙之中,天黑下來之後,張延齡才剛剛起床。
今早淩晨時分找到了安化王府的寶藏之後,張延齡命身邊親衛找來車馬和木箱開始搬運。一直忙活到晌午時分,才将所有的金銀财寶全部運到了一處安全的地方,由信得過的一隊親衛嚴加守衛起來。
這批寶藏張延齡暫時估算不出價值來。金錠銀錠倒是可以估算,約莫有十九萬兩之多,難以估價的是那些珠寶首飾以及找到的一箱字畫和一些玉石器皿。這些東西張延齡并不是行家,也不知道行情和價格。但是很顯然,這一次是發了大财了。
張延齡回來洗漱更衣,換了傷藥,又吃了午飯。午飯之後終于實在打熬不住睡下了。這一覺便睡到了天黑才起來。
此刻身着寬松長袍,披散着發髻的張延齡正坐在軍衙後堂的小廳之中。
面前的燭火跳躍着,照着桌上的幾疊小菜,一罐小米粥以及一盤熱騰騰的煎的兩面金黃的炊餅。
桌旁站着朱清儀的婢女彩雲,正是她奉了朱清儀之命,将這份晚飯送到軍衙的。
“哎呀,這可怎麽當得起,郡主也太客氣了。彩雲姑娘,請你轉達我的謝意。告訴你家郡主,我太高興了。”張延齡嗅着食物的香氣,雙目放光道。
“張侯爺,謝什麽?我家郡主得知你午後才入睡,心裏擔心你的傷勢。這不,知道你定會睡到晚上,這才命小婢送來這飯食。這可是咱們甯夏城有名的吃食,粟米粥配牛肉餅,滋味美的很。不知道合不合侯爺的胃口。侯爺嘗嘗看。”彩雲笑盈盈的道。
張延齡早就食指大動了。粥和面餅的香味已經勾的他肚子咕咕的叫,早就迫不及待的想吃了。
這是朱清儀命人送來的晚飯。得知張延齡熬了一夜直到午後才歇息的事情,朱清儀便在傍晚時分命人用食盒送來了這份晚飯。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張延齡笑道。
彩雲抿嘴笑道:“一家人,客氣什麽?”
張延齡愣了愣,擡頭看了彩雲一眼。彩雲不以爲意,上前來拿着小碗替張延齡從瓦罐裏盛了一碗金黃的粥放在張延齡面前。
“侯爺就着這小米粥吃餅。這罐粥,裏邊可是有枸杞黨參紅棗這些東西一起炖的。是我家郡主親自炖的,給侯爺補身子的呢。”彩雲笑道。
張延齡心中感激,用勺子舀了一勺送進嘴裏,粥綿軟細膩,甘甜香糯,滋味甚是可口,不禁大贊了一聲好吃。
接着,又拿了一隻牛肉餅大大的咬了一口,更是松軟可口,滋味鮮美。于是又大贊了一聲好吃。
這一開吃,便停不下來了。一口粥一口餅,是不是來寫美味的小菜,不到一會功夫,五隻牛肉餅,一大罐子粥,全部吃的幹幹淨淨。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這是我這段時間來,吃的最香甜的一餐了。”張延齡吃的滿頭大汗,一邊擦汗,一邊贊道。
彩雲咯咯的笑道:“侯爺吃的滿意就好。那麽彩雲便收拾東西回去了。話說,侯爺還想吃麽?想吃的話,明早我再送來。”
張延齡笑道:“那怎麽好意思?叫你們來回跑。”
彩雲笑道:“那不如侯爺住到咱家府裏去不就得了?也省的來回跑。想吃什麽,随時可以做。這衙門裏也沒什麽好的。侯爺幹什麽要住在這裏?”
張延齡笑道:“彩雲姑娘,不是我不想住在慶王府。隻是确實有些不太方便。”
彩雲皺眉道:“有什麽不方便的?之前侯爺不是都躲在我家郡主房間裏好幾天麽?怎地現在說不方便了?”
張延齡一時無語,想了想問道:“是你家郡主的意思,要我搬到慶王府去住麽?”
彩雲搖頭道:“那倒不是,是我說的。郡主她也應該不會反對吧。”
張延齡垂頭想了想道:“再說吧,這幾日我很忙,還有一大堆公務要處置。替我跟郡主道聲謝,過幾日我去看她。”
彩雲皺眉半晌,歎了口氣道:“你們這是怎麽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麽?來時,郡主說要我不要提讓你搬去王府的事,侯爺也沒有去的意思。你們到底怎麽了?”
張延齡聽着她的話,愣了愣,輕輕的歎了口氣。正要開口說話,外邊傳來仇钺的說話聲。
“侯爺醒了麽?”
外邊的親衛回答:“醒了,在用飯。仇将軍有事麽?”
張延齡大聲道:“仇将軍麽?請進來說話。”
彩雲歎了口氣,快速收拾碗筷放入食盒,行了個禮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