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晚到現在,十多個時辰的馬不停蹄的趕路,一行人已經抵達了甯夏城西南方向不到五裏的地方。人困馬乏之際,需要進行休整。另外,最重要的是,要商議如何進城。
不用多說,現在的甯夏城必定是戒備森嚴的。大搖大擺的騎着馬進城顯然是不成的。陳式一的想法是,等天黑的時候,看看有沒有機會從爬上城牆進城。但是這個想法很快被否決。
因爲從随行的馬占寶口得知,甯夏城城牆高達數丈,城外還有五六丈寬的護城河環繞。當然,這對于陳式一而言自然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是對于其他人而言便是難以逾越的天塹了。
況且叛軍對于城牆的巡邏必是極爲嚴密的,晚間反而危險性更大。
衆人一時之間也沒有太好的辦法,一邊歇息,一邊皺眉苦思。張延齡心中焦躁,來到林地邊緣往外邊張望。林地北邊裏許之外便是官道,遠遠可以看到官道上不時有車馬經過。裝載的滿滿的大車不時緩緩的從官道上往甯夏城中而去。車上堆積如山的也不知是裝了什麽貨物。
“馬兄弟,那些進城的大車上裝的都是什麽東西?”張延齡低聲問道。
馬占寶眯眼看了一會,沉聲道:“禀報侯爺,那些都是城外百姓送進城裏賣的東西。有柴薪菜蔬還有皮毛米糧等物。每天如此。小人打到的野物皮毛也是用大車趕到甯夏城裏賣的。賣給城裏的飯館商行還有大戶人家,換些銀子。”
張延齡靈機一動,低聲道:“咱們去官道上攔下幾輛大車,扮做送貨的,或許可以混進城裏去。無非便是花銀子買下他們的貨物便是了。馬兄弟出面跟他們交涉,便說我們是城裏出來買貨的。價錢好說。”
衆人想了想,都覺得此計可行。這樣的話,還可以将武器藏匿于車上,可以躲過城門口的檢查。
張延齡身上帶着不少銀子,銀票或許在這裏不太能慣用,好在還有百多兩現銀,應該是足夠了。爲了不引人懷疑,張延齡親自帶着馬占寶前往官道上去攔車買貨。
馬占寶本就是本地人,說話口音各方面都是本地的做派,也并不惹人懷疑。張延齡脫了盔甲,抹黑了臉,跟在一旁也不說話,像是個年輕的伴當一般,也不會惹人懷疑。兩人在官道上等了一會,攔住了兩輛滿是柴薪的大車。
馬占寶上前交涉,提出連柴帶車購買。說是家中急需柴薪辦大事,表示願出高價。趕車的兩名百姓起初不肯,但馬占寶拿出了幾錠銀元寶之後,便扭轉了局面。
事實證明,隻要價格到位,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大車柴薪送到城裏也不過賣個三兩銀子左右。馬占寶直接給出了十兩銀子的高價。破爛的大車作價五兩銀子。總共便是十五兩。這可是個難以拒絕的價格。
兩名百姓甚至有些懷疑對方是騙子。但當十五兩銀子攥在手裏的時候,他們才相信這是真的。兩人頭也不回的趕緊趕着拉車的騾子跑了。生恐對方反悔。
一車柴薪連帶趕車的騾子在内,也最多值個**兩銀子。這兩個人居然連騾子都沒有算進去,便給了十五兩。這下可是發大财了。那大車,自己砍兩棵樹半天便造出來了,一錢銀子不花的玩意兒,居然作價五兩。簡直瘋了。
兩位百姓騎着騾子趕緊跑了,一時商量着要不要明天再來碰碰運氣,一時又擔心對方會不會後悔,明日來了會不會被要回銀子去。心中忐忑難安,驚喜交加自是不提。
張延齡也自是高興。有了這兩大車柴薪,便可藏匿兵刃,蒙混進城了。之所以不要那兩頭拉車的騾子,那是因爲有了騾子便沒法跟車混進去十多個人了。一車柴薪,怎也要四五個人跟着推車的,這才沒有破綻。
盔甲戰馬都是帶不進城裏去的,隻能留在那處林子裏。留下了一名親衛在城外照看馬匹盔甲,其餘人一律穿着短打扮,打扮的像普通樵夫一般,挽着褲腳卷着袖子,用布條裹着發髻,搞得亂糟糟的樣子。又将火器兵刃等物全部藏在柴薪堆裏,衆人拉着兩輛大車往甯夏城方向而去。
原本,張延齡并不想讓馬占寶跟着一起進城去冒險。但是馬占寶卻主動要求跟着進城。馬占寶說,他是本地人,甯夏城他也來過不少回,城裏街道地形也比較熟悉,可以幫上忙。
張延齡一想,也确實是這麽回事。人生地不熟,連說話的口音都不同,會有諸多不便和破綻。馬占寶也已經證明了是值得信任之人。況且,他爹爹馬福生和馬占銀都在自己手裏,他也不敢玩什麽花招,于是便答應了。
往前行了數裏之地,夕陽之下,地平線上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池便橫亘在前。距離城門裏許之外,便已經有兵馬的巡邏關卡了。
不過,對于這些進城送柴薪物資的百姓車輛,倒是沒有爲難。隻攔住問了問便放行了。
但是,吊橋城門口處卻是戒備森嚴。城門前放着大量拒馬和圓木橫杆攔住去路。吊橋兩端都有兵士檢查。城門上下,叛軍兵士更是來回巡邏,人數很多。
張延齡等人看着高大的城牆和寬闊的護城河,心中暗自慶幸沒有選擇夜裏來爬城牆。作爲西北九邊重鎮的治所,甯夏城的規模和堅固程度匪夷所思。這樣堅固的城池,别說三千騎兵,便是十萬大軍兵臨城下,若無合适的攻城器械和攻城手段,那也是絕對不成的。
“停車,檢查。”吊橋前兵士大聲呵斥着攔住兩輛大車。
馬占寶上前拱手行禮:“軍爺好,軍爺好。”
一名叛軍小頭目模樣的人喝問道:“車上裝的什麽?”
“哦,是一些柴薪。送給城裏劉大善人家的。約好的。”馬占寶忙道。
叛軍小頭目圍着大車轉了一圈,扯開幾捆柴薪簡單的檢查了一番,這才皺眉道:“兩車柴薪,要這麽多人跟着麽?”
馬占寶忙道:“軍爺,騾馬貴重,咱們這些砍柴的那裏買得起?這些都是一個莊子的,大夥兒每人砍了一擔柴湊了兩大車,大夥兒一起跟着推車。不然這麽遠的路,可拉不動。”
那小頭目瞄了瞄其他人,擺手道:“罷了,走吧。”
馬占寶忙躬身道謝,衆人推着大車上了吊橋,心中都沒想到居然如此順利。
然而過了吊橋要進城門洞的時候,突然間有人喝道:“那幾個人推車的,站住!”
衆人均是一愣,隻得站住。一名軍官模樣的叛軍緩緩從城門旁邊走過來,上下打量着衆人。
“你們是哪個莊子的?”
“回軍爺,我們都是陸橋馬家莊的,小人叫馬占寶。”馬占寶忙賠笑道。
“馬家莊?”那軍官皺眉想了想,似乎也并不知道馬家莊是在哪裏。
“你們幾個人高馬大的,看上去都很強壯的樣子。怎地沒有從軍?是不是之前王爺征兵的時候你們都逃了?好大的膽子。”那軍官厲聲喝道。
“哎呦!”張延齡等人腦子裏嗡的一聲,這倒是節外生枝了。之前聽馬家父子說過這件事,但是并沒有特别在意。現在倒是難以解釋了。
馬占寶也是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張延齡突然捂着嘴巴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咳得氣喘籲籲,往外大口吐着吐沫。其餘幾人也都咳嗽了起來。一群人咳成一片。
“怎麽了?你們這是怎麽了?”那軍官盯着問道。
馬占寶也是滿頭霧水,不知張延齡等人是什麽意思,心中慌亂的很。
“軍爺……我等是因爲……生病了,才沒有從軍。咳咳咳!我等本來……是要參軍的……可是軍爺們不讓。說……咳咳咳,說我等……會傳染别人。”
張延齡啞着嗓子連咳嗽帶喘氣,似乎馬上就要倒下了。這麽說話,倒也聽不出什麽口音的問題了,因爲含含糊糊斷斷續續根本就不是正常說話。
“啊?你們生的什麽病?”那軍官皺眉問道。
“不……不知道,咳咳咳,他們說……是什麽……寒寒什麽病,說傳人。”張延齡氣喘籲籲的道。
“哎呦!傷寒麽?”那軍官吓了一跳,飛快後退。周圍十幾名叛軍士兵聞言也飛快的退散開來,一個個口中大罵。
傷寒可是要命的病,那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得了傷寒,自然不能從軍了。
“不……不是……好像是風寒。”張延齡忙道。
“哦。”那軍官和衆人這才松了口氣。若是傷寒的話,那是連城都不許進的,得趕走才成。風寒倒也是傳染人的,但卻沒那麽可怕了。
馬占寶腦子轉了過來,明白了張延齡的意思了,忙道:“對對對,是風寒。軍爺們去咱們莊子拉人的時候,咱們幾個是要從軍的。可是上山砍柴受了凍,都得了風寒。軍爺說,等風寒好了再從軍。咱們想爲王爺效力的。這回進城,賣了柴薪正好去瞧瞧郎中,抓幾服藥吃吃。等風寒好了,咱們幾個便一起投軍殺敵立大功去。”
那軍官聽了這話,捂着嘴點頭道:“原來如此。進去吧。你們風寒沒有痊愈,可不要亂走,染了别人。抓了藥趕緊回家去調養。别害了其他人。”
馬占寶忙道:“那是自然,多謝軍爺,多謝軍爺。”
“快走快走,别杵在這兒了。離咱們遠些。”那軍官皺着眉頭擺着手,像是驅趕一群令人厭惡的蒼蠅一般。
衆人一邊咳嗽着一邊推動大車進了城門。不久後,便置身于甯夏城寬闊古樸的街市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