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山那邊的獵戶是很少敢穿越賀蘭山到西邊山林打獵的。畢竟這裏是鞑子的地盤。但是,自從近年以來,甯夏鎮中大興土木。特别是安化王朱寘鐇造了不少宮殿和别墅,甯夏鎮的官員們也攀比建造園林别墅,砍伐了東邊的大量樹木。
在賀蘭山東邊又發現了鐵礦,開了幾處大礦場。同時又建了許多燒炭燒窯的作坊。不但山林被破壞的嚴重,而且成天都有人出入山中挖礦燒炭,鬧騰不休。驚擾的山嶺野獸都跑的差不多了。
馬家父子以狩獵爲生,實在是沒有辦法。于是父子三人以及左近的獵戶便紛紛冒險穿越賀蘭山到山西這一側的林子裏打獵。因爲被驚吓的獵物大部分都逃到了這一側。
當然,這麽做是有風險的。左近辛家莊的辛老三便被鞑子抓到過,被鞑子逼着帶路,冒充獵戶想潛入大明境内。結果被甯夏鎮的衛所官兵發現。辛家莊的所有獵戶百姓都因此受到牽連,被抓到了官府拷打,爲此害死了二十多名百姓。
正因爲如此,适才馬家父子以爲張延齡等人是鞑子兵馬,所以才甯願立刻死了也不肯說什麽,就是怕和辛老三一樣連累了别人,害得全村的人跟着倒黴。
邊鎮之地,大明衛所官兵對于各處山口隘口的防守自然是極爲嚴厲的。特别是防止鞑子滲透進來的情形,如果發現有山民通敵資敵,自然是要嚴加拷問,殺一儆百的。這父子三人顯然也是明白的。但爲了生活所迫哦,他們不得不冒險進來打獵,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在了解了這一切之後,張延齡釋然了。
“給他們松綁。”張延齡吩咐道。
有人上前給三人松了綁。馬福生千恩萬謝拉着兒子磕頭。他的大兒子馬占寶倒是還有戒備。
“你們……當真是大明的兵馬?可是你們怎麽出現在這裏?”馬占寶問道。
“啰嗦什麽?這是你該問的麽?”陳式一喝道。
張延齡倒是心裏有了個想法。和顔悅色的道:“我們當然是大明的兵馬。我乃大明建昌候,我叫張延齡。這些都是我的部下。我們出現在這裏,是有重要軍務要辦。你瞧瞧我們的裝扮,聽聽我們說話的口音,我們難道像是鞑子麽?”
馬占寶搖頭道:“就是說不像。鞑子哪有這麽好的盔甲武器,我們見過鞑子,一個個衣衫褴褛,長得跟野豬一般醜惡。可是,咱們甯夏鎮的兵馬也沒有你們這樣打扮的啊。山口衛所的軍爺們身上也是破破爛爛的。而且你們說話的口音也不似我甯夏鎮人。”
“不錯,你倒是有些精明。觀察的倒也細緻。我們是京城來的兵馬,并非甯夏鎮的邊軍,自然是裝備口音都有所不同了。”張延齡笑道。
“京城來的兵馬?哥,莫非他們是來……打安化王的朝廷兵馬?”一旁的馬占銀突然驚聲說道。
父子三人都更加震驚,呆呆發愣。
“你們知道朝廷和安化王打仗的事?”張延齡沉聲問道。
馬福生苦笑道:“怎會不知?安化王爺造反了,這事兒誰不知道?十幾天前,他們還進山拉壯丁呢。還好我們得知消息逃進林子裏,才沒被他們拉去當兵。聽人說,朝廷派了大軍在黃河南岸準備進攻。這事兒誰會不知?”
張延齡微微點頭。
馬占寶問道:“你們當真是朝廷來平叛的兵馬?可是你們怎麽出現在這裏?你們難道長了翅膀飛過來的不成?”
張延齡看着馬占寶微笑道:“我們從沙漠戈壁上過來的,正要穿越賀蘭山去甯夏城平叛。”
馬家父子三人再一次驚愕。馬占寶喃喃道:“怎麽可能?你們居然是從沙漠戈壁過來的?這怎麽可能?”
張延齡笑道:“不管你們信不信,這是事實。罷了,我們時間緊迫,三位,你們既是大明百姓,我們當然不會殺了你們。但是我們也不能放你們走,我等是秘密行軍,不可走漏消息。得讓你們跟着我們一起走了。待事情完了,才能放了你們。你們記住了,千萬不要想着逃走或者是有什麽不軌的行爲。否則你們會被殺死的。我們不想殺了你們,但爲了保密行動,也不得不這麽做,明白麽?”
那父子三人連忙點頭。
張延齡命人将他們帶到一旁命人看守,拿出地圖繼續研究地形。
行軍之前,張延齡已然繪制了賀蘭山南部的簡單地形。特别是穿越的山口做了些标注。根據張延齡的了解,賀蘭山南側的山口其實很多。許多并不具名。但最适合騎兵穿過山脈的山口叫做赤木口,是一道較爲開闊的谷地。從赤木口穿越賀蘭山之後,可以直接抵達距離甯夏城以西不足八十裏的地界,那也是核心的位置。
但是問題是,赤木口作爲最大的山口,鞑子和甯夏守軍都是在兩側的山口和中間谷地布置有大量兵馬和寨堡的。從赤木口走的話,恐怕很難避免被發現。而且恐怕必須要和鞑子或者甯夏邊軍作戰。這是張延齡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張延齡這個計劃的核心便是出其不意奪取甯夏城,抓住朱寘鐇,來個擒賊先擒王。這樣便可迅速瓦解叛軍的鬥志,從而實現南北夾擊,對黃河北岸頑抗之敵進行殲滅,迅速平叛的目的。
若是在這之前被發現,都會功虧一篑。
所以,張延齡并不想選擇赤木口通道。但是其餘的通道要麽一樣有兵馬駐守,要麽便不知道能不能通行。這可真是犯了難。地圖上标注了左近的通道倒是有七八條,可是張延齡對其中情形一無所知。
張延齡猶豫不決,突然看到坐在樹下被看守着的馬家父子三人,心中一動。這三人是本地的獵戶,又是從東邊甯夏鎮那便翻越山嶺過來的,沒準他們會知道路徑通道。何不去問問他們。
當然,詢問之前要試探他們是否老實。
張延齡走了過去,馬家父子三人忙站起身來。
張延齡問道:“三位,有件事請教。我們要想從這裏穿越山嶺到甯夏鎮去,不知道有沒有合适騎兵的路徑。賀蘭山有沒有可以行軍的山口通道?”
馬福生忙道:“軍爺,咱們賀蘭山東西的道路可多了去了。從南到北大大小小的山口有一百多處呢。隻是軍爺們都是騎兵,有些路走不了。但是也還是有十幾處山口的。”
張延齡道:“這附近有無路徑?”
馬福生道:“有啊,北邊十裏外便是一條峽谷,叫做赤木口。隻是有鞑子守着,山口外邊也有官兵守着。”
張延齡微微點頭,馬福生沒有撒謊,位置方向說的都對。
“還有麽?這左近還有可以馬匹過去的通道麽?”
“還有……胡子溝,白草溝,野牛谷。這些都是可以過去的。但是都有兵馬守着。”馬福生道。
張延齡微微點頭,這三處确實地圖上有标注,是幾處稍小的山口通道。但有兵馬駐守,那是不成的。不過馬福生既然說的完全對,則說明他沒有撒謊。
“還有沒有可以不被守軍發覺的通道?而且馬匹也可以通行的。”張延齡問道。
馬福生想了想,皺眉搖頭道:“路徑倒是有,但是都是小道,馬兒想過去怕是不成。都是要翻山越嶺的。”
“爹,怎麽沒有?你忘了老鷹山那條路了?馬兒是可以走的。”馬占銀叫道。
馬福生一愣,斥道:“莫胡說,那條路怎可通行?太險了。會出事的。而且有峽谷橫着。”
馬占銀道:“峽谷怕什麽?搭座橋便是了。路雖然險,但是牽着馬走也不會有事的。這些軍爺是要去打叛軍的,咱們領着他們過去就是了。”
馬占寶也點頭道:“占銀說的對,那條路是可以走的,隻是需要沿途修繕,搭幾座橋而已。這位侯爺,你們若是信得過我們,我們可以帶路。那條路絕對可以過去,而且沒有人會發現。”
張延齡心中狂喜,臉上卻不動聲色。沉聲道:“你們既知道我們是去打朱寘鐇的叛軍的,你們爲何要幫着我們?你們難道不是向着安化王麽?你們甯夏鎮的百姓難道不幫他?”
馬占寶苦笑道:“幫他?他害得我們老百姓太慘了,我們幫他?他奪了多少百姓的地,逼着我們老百姓爲他種地,燒炭,伐木。他造反要當皇帝,要老百姓們去送死。聽說他還要勾結鞑子。鞑子害死了我們多少百姓?安化王這老賊還要勾結鞑子,簡直不是人。大夥兒背地裏都罵死這老賊了,還會幫他?”
張延齡微微點頭,沉聲道:“馬家父子,本人信你們。請你們給我大軍帶路。若是你們能帶我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去到山那邊,你們便立了大功了。到時候我會有重賞。但若是你們有其他歪心思的話,立殺無赦。明白麽?”
馬占寶躬身道:“你們放心吧。我們不求什麽重賞,隻要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就好了。希望朝廷能給我們老百姓一條活路就好。”
張延齡微笑點頭。當下立刻下令,兵馬整裝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