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亮紅着臉不不說話,馮麻子卻按捺不住大聲道:“侯爺原來是故意整我們是麽?如此炎熱天氣,教我們在大太陽下幹等一兩個時辰,反倒來責怪我等?豈不是故意找我們的麻煩?”
張延齡沉聲道:“馮将軍,看起來你似乎不服氣?”
馮麻子道:“當然不服。我等從軍十幾年,還沒人罵過我等是膿包,要我等主動挂甲辭職。這官當不當倒也不打緊,這番羞辱我等難以接受。”
張延齡點頭笑道:“馮将軍看來很委屈,這樣吧,給你個機會證明你自己。你很能打是麽?這次随我上任的幾位兄弟恰恰也是行伍出身。要不要比劃比劃?”
馮麻子大聲道:“好,那便瞧瞧侯爺手下的人有多厲害。”
孟亮沉聲道:“馮将軍,不可造次。”
孟亮轉身對張延齡拱手道:“侯爺,卑職等治軍無方,着實慚愧。侯爺教訓的是,我等今後在侯爺統領之下,必嚴肅軍紀,勤加訓練。還請侯爺息怒。”
張延齡正要說話,馮四海道:“我等又沒做錯什麽。幹什麽要低聲下氣?侯爺既要給我馮麻子證明自己的機會,我馮麻子便要見識見識侯爺手下的人有多厲害。以後,我也可以學着點。”
張延齡笑道:“很好。馮将軍果然是桀骜之人。不過,桀骜是需要本錢的。否則便是笑話了。事已至此,豈能不讓你口服心服。陳将軍,你來和馮将軍過兩招。”
陳式一策馬而出,大聲道:“卑職遵命。”
張延齡道:“陳将軍,隻是過招,點到爲止,莫要傷了他。”
陳式一道:“侯爺放心,卑職明白。”
馮麻子在旁聽着這話,氣的哇哇亂叫。還從未有人如此羞辱過他。馮四海的武技在整個振威營也是數一數二的,除了孟亮,還沒有人敢這麽挑釁他。當年一人殺十三人,那可不是吹牛吹出來的,那是實實在在的實力。
“誰要和他點到爲止?我馮麻子隻會搏殺之技,戰場上都是一刀一個腦袋。侯爺,既要分高下,也要決生死。我馮麻子若是沒本事被人殺了,屁也不放一個。我若殺了别人,需也怪不得我。”馮麻子大聲叫道。
孟亮皺眉道:“張将軍,不要胡說八道。”
馮麻子叫道:“我可沒胡說八道。侯爺,敢不敢叫你手下跟我生死相博?”
張延齡呵呵笑道:“好。馮将軍說的是。戰場之上,豈有容讓之理。我準了。”
孟亮沉聲道:“侯爺,營中切磋,一旦傷及人命,後果不堪設想。朝廷怪罪下來……”
張延齡擺手道:“一切由本侯負責。”
孟亮皺眉不語。心道:你既這麽說,便是自找的了。你今日第一天上任,便要搞事情,可怪不得我們。馮麻子的厲害你怕是不知道,等下你手下的人被殺了,瞧你如何收場。
“既如此,請侯爺主持,立下生死狀。否則回頭說不清楚。”孟亮道。
張延齡喝道:“上萬弟兄看着,衆目睽睽之下,立什麽生死狀?我堂堂建昌候會耍無賴不成?不用立了,直接開始。”
孟亮點頭。對馮麻子喝道:“馮兄弟,拿出本事來,事已至此,什麽都不要多想,别丢了兄弟們的臉。你若今日死了,你妻兒父母兄弟們替你養着便是。”
馮麻子呵呵而笑,知道孟亮也動了火氣,這是暗示自己不要留手,放手去幹。
馮麻子轉身上馬,從馬鞍上取下一柄長槍,斜斜舉起。槍尖雪亮,紅纓跳動,氣勢甚至威武。他策馬斜刺裏沖出,來到不遠處的空地上,大聲吼道:“來吧。”
“來了。”陳式一滄浪一聲抽出腰間長刀,刀尖指向馮麻子,大聲喝道。
兩人遙遙相對,一槍一刀遙指對方,戰馬不安的打着響鼻,馬蹄刨地準備沖鋒。
上萬雙眼睛緊緊的盯着兩人,神情緊張之極。兵士們心情複雜,一方面馮四海平日打罵士兵橫行霸道而且克扣糧饷着實可恨,衆人不希望他赢。但另一方面,這位侯爺一來便指責衆人,還貶低振威營将士,傲慢無禮,令人厭惡。馮麻子是代表振威營的,他們又不希望他輸。
于此同時,這又是一場生死對決。要出人命的。所以人人都緊張無比。
陽光炙烤着大地,馮四海挺着長槍惡狠狠的盯着對手,臉上全是汗珠。猛然間,馮四海張口發出一聲震耳的怒吼,須發上的汗水飛散開來。下一刻,一人一馬如一支箭矢一般的激射而出,沖向對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馮四海這一沖鋒,臃腫的身體忽然變得矯健,整個人也變得沖擊力十足。人馬合一,氣勢淩厲。
“殺!”馮四海的吼聲響徹教場,驚得四周樹木上的飛鳥撲棱棱驚惶逃逸。
陳式一沒有動,舉着長刀看着對手快速接近。雙方的距離很快縮短。在馮四海的長槍刺出的一刹那,陳式一撥馬偏轉,輕巧巧的躲過了這雷霆一刺。
馮四海也沒指望一槍斃敵,一槍刺空立刻長槍回旋橫掃,要将陳式一掃下馬來。陳式一像是算準了這一切似的,身體仰倒在馬背上,馮四海的長槍貼着他的鼻尖帶着風雷之聲掃了個空。
雙馬錯開,瞬間到了十丈開外。馮四海調轉馬頭,蒙着頭再次沖來。
這一回他提槍在手蓄勢待發,讓對手不知他是挺刺還是橫掃。待兩人接近到攻擊距離的時候,馮四海槍出如龍,槍尖紅纓跳動,朝着陳式一的腰身刺出。
馮四海想的很清楚,對方明顯身法輕巧靈活,直刺或者橫掃他都能避開。但是他坐在馬背上,腰身是固定的,直接刺其腰腹,讓他避無可避。
孟亮和其他人看得真切,心中均想:馮麻子要赢了。這一槍下去,那姓陳的不死也得廢了。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兵刃上,馮四海本就占着優勢,長槍對短刀,又是騎馬交手,優勢更明顯。從一開始雙方亮出兵刃的時候,孟亮便認爲陳式一必輸,此刻終于要見證了。
然而,下一刻,孟亮等人便驚得張大了嘴巴。
馮麻子一槍刺出,直奔陳式一腰眼。陳式一的身子忽然從馬背上彈起,長槍刺了個空,從陳式一的臀部刺入馬鞍之中。陳式一屁股再落下的時候,馮麻子的馬兒已經在三丈之外。
衆人驚呼一片,目瞪口呆。這一起一落看似簡單,但時機把握腰腿力道的控制卻是妙到毫巅。快一點點或者慢一丁點都不能避開這一刺。況且,這種行爲,近乎戲弄對手一般,是一種羞辱性的的行爲。
馮麻子面色漲紅,氣惱的撥轉馬頭來大聲喝道:“躲躲閃閃算什麽本事?怎不跟我真刀真槍動手?爲何不出招?”
他這麽一說,在場衆人才突然意識到,直到現在爲之,那陳式一都沒有出過一招,隻是一直在躲閃罷了。
陳式一呵呵笑道:“讓你兩招,以示公平。畢竟你在這裏等了一個多時辰了,消耗了些體力。免得你輸了說嘴。”
馮四海怒道:“誰要你讓?堂堂正正的出手。不要再躲躲閃閃,偷雞摸狗。”
陳式一點頭道:“好。”
馮四海調整呼吸,這一次他調整了思路。騎馬挺槍沖刺固然力道迅猛淩厲,但是對方身法好,一擊不中便無法再迅速變招。既然如此,何必沖鋒?直接和他面對面厮殺便可。
馮四海打定主意,策馬緩緩馳來。手中長槍斜背身後,蓄勢凝力。陳式一大笑一聲,策馬猛沖過來,手中長刀在頭頂翻滾,刀光閃爍耀眼。
馮四海心中默算距離,在對方抵達兩丈開外的時候,長槍挺出,疾馳過去。這個距離,對方是無法規避的。因爲陳式一是策馬主動沖來,馬速極快,也容不得他躲避。馮四海這一槍也是蓄力而刺,急如星火。
“來得好!”陳式一長刀下壓,砸在槍尖上。槍尖下沉。馮四海大喜,他要的便是對方接招。手上發力,槍尖上挑。隻需挑起槍尖,再遞槍刺入,對方必然中槍。
但是,陳式一高大的身軀卻突然離鞍而起,借着馮四海一挑之力,身子騰在空中,借着慣性朝着馮四海的頂門撲了過來。
馮四海顧不得其他,槍尖跳動朝着空中紮去。眼前卻在一瞬間被刺目的刀光所籠罩。先是十幾道,緊接着是數十道。馮四海的長槍在手中震顫着,那是一刀又一刀砍在槍杆上的力道。
當當當當,槍杆上火星四濺。陳式一的身子順着槍杆撲了下來。馮四海大驚失色,丢了長槍滾鞍落馬,滾落塵埃。
陳式一抓住掉落的長槍,落在馮四海的馬背上,挺着長槍緩緩策馬追趕。馮四海在塵土中驚惶爬行着,陳式一并不着急追趕,隻策馬在他身後數步外跟着。長槍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馮四海知道自己已經逃無可逃。當下歎息一聲,站起身來,閉目挺胸道:“我輸了,給我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