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睡眼惺忪,中午喝了酒,睡了一覺剛剛醒來,劉瑾便帶着一幫内侍進來告狀,哭訴他被張延齡等人毆打的事情,搞得朱厚照心裏很是煩躁。
“皇上,張延齡可是橫的不行啊。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打便打,毫不講情面。奴婢好歹也是皇上身邊的人,他這麽做跟之前謝遷打人有什麽區别?皇上才剛剛提拔了奴婢等人做事,他這麽一弄,我們以後還怎麽做事?豈不成了他人笑柄了麽?皇上,你可得給奴婢做主啊。奴婢若不是顧全大局,給他建昌候面子的話,憑着當時奴婢身邊帶着的那麽多人手,又怎會被他打?”
“皇上,他還動了火器。在太和門前,他居然敢動火器。那可是在宮裏啊。他帶着火器進宮,這本身便已經違規了。何況還敢動火器。簡直無視規矩。幸虧奴婢們克制,不然他一槍轟了奴婢的腦袋,奴婢現在怕是已經歸西了。”
“還有,他顯然是故意找茬的,約好了其他幾位小公爺一起來的。不由分說便打人。馬永成的胳膊差點被打斷,谷大用的下巴挨了那朱麟一腳,下巴骨差點斷了。張侖也掄了幾拳。奴婢們若不是跑得快,今兒在太和門外都得被他們給打死。”
劉瑾等人哭喪着臉,你一言我一語的告狀道。
朱厚照一開始确實有些憤怒。張延齡帶着三位小公爺居然在太和門外行兇,這事兒着實有些惡劣。看着劉瑾腫起的眼泡,馬永成谷大用等人也是頭臉上有斑駁青紫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生氣。
“舅舅怎地如此大膽?怎能做出這等不當之事?怎可擅自毆打内廷等人?這也太出格了。按理說,不至于如此吧?舅舅好像不是這種行事不思量之人吧。”朱厚照皺眉道。
“皇上啊,這是恃寵生嬌呢。侯爺現在定是認爲之前護駕有功,所以便目空一切了。奴婢們挨打倒也罷了,可是若是縱容他如此,将來豈非要在宮裏撒野了。之前張家兩位國舅便因爲行事不當惹來風言風語。奴婢看,這不是故态複萌了麽?”劉瑾叫道。
朱厚照臉色更黑,心裏更是惱火。
張永在旁輕聲道:“皇上,其實這事兒也沒什麽太嚴重。不必大驚小怪。”
劉瑾怒道:“什麽?張永,你什麽意思?這還不嚴重?感情你沒挨打是麽?是了,你倒是一直隔岸觀火,袖手旁觀。建昌候打人的時候,你在旁看笑話是麽?”
張永皺眉道:“劉公公,你這話可不對。張侯爺幹什麽要打我?咱家又沒招惹他。是你惹了他,不給他面子,張侯爺又喝醉了酒,兩下裏說嗆了,他才動手的。你也不能完全怪張侯爺。”
劉瑾跳起身來道:“張永,你吃裏扒外麽?”
張永冷笑道:“劉公公,你瘋了麽?張侯爺是外人?那可是皇親。獨石城他拼了命保護皇上周全的人,你把他當敵人?真是笑話。吃裏扒外這話,虧你也說得出來。”
劉瑾自悔失言,忙道:“我的意思是,你怎地拉偏架?是我們挨了侯爺的打,你卻說是咱們的錯?偷瓜打看瓜的,還有理了?”
張永道:“我可沒說張侯爺打人有理,但是也不像你說的那麽嚴重。什麽恃寵生嬌什麽的。張侯爺喝多了,你又不是沒看出來。他不過來請你給個面子,放一個無關緊要之人,你偏要駁他面子,他酒氣上頭,本來也是年輕氣盛,一言不合可不就是動手了麽?張侯爺是自己人,你又何必把這事兒弄得好像天大的事兒?讓皇上憂心?”
朱厚照皺眉道:“張永,到底怎麽回事?聽你這意思,似乎建昌候并非無緣無故?”
張永道:“皇上,事情是這樣的。今日劉公公在金水橋宣讀奸黨名錄,讓外庭官員伏罪……”
“奸黨名錄?什麽奸黨名錄?”朱厚照皺眉道。
劉瑾忙道:“皇上,您不會不記得了吧。午間奴婢是給您過目了的。便是奴婢拟定的處罰名冊,追究外庭那些跟随劉健謝遷等人一起沖擊皇宮寝殿,試圖脅迫皇上的那幫官員。他們是劉健謝遷等人的同黨。皇上是同意了奴婢這麽做的。”
朱厚照仰頭想了想道:“好像朕有那麽點印象。朕同意了是麽?”
劉瑾松了口氣道:“皇上當然同意了,否則奴婢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麽做。”
朱厚照點頭,對張永道:“繼續說。”
張永道:“劉公公正宣讀奸黨名錄的時候,張侯爺也不知從誰那裏聽到消息趕來了。張侯爺喝了酒,走路踉踉跄跄的,像是喝了不少。張侯爺來請劉公公放過一個在名單上的官員。劉公公覺得不妥,沒有同意。兩個人三言兩語便鬧翻了,結果張侯爺便動了手。劉公公讓谷公公和石文義他們上來幫忙,張侯爺見人多勢衆,便動了火器。其實隻是一件不大的事情,谷公公他們當時若是不動手,劉公公不叫幫手的話,這事兒也不會到這一步。哎!”
劉瑾氣極了,看着張永點頭道:“好,張永,你的意思還是我的錯是麽?挨了打不能還手是不是?張延齡想要咱家放人便放人是麽?皇上欽定的奸黨,他想要帶走便帶走?”
張永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劉公公給人扣帽子倒是有一手。”
“你……”劉瑾嗔目欲大聲反駁。朱厚照喝道:“别吵了。吵什麽?建昌候是去救誰?爲了一名外庭官員不惜跟劉瑾打起來?那是誰?”
劉瑾道:“是個小官員。工部虞衡清吏司的一名郎中叫徐杲。那人跟建昌候有什麽交情?他偏說是他的朋友。奴婢覺得,侯爺就是故意來找茬的。”
朱厚照皺眉念叨道:“徐杲,徐杲……是那個精通冶煉機關的工部官員?”
“就是他。”劉瑾道。
朱厚照忽然大笑了起來。衆人一臉懵圈,不知皇上爲何發笑。
“原來是徐杲,哈哈哈,哎呦,劉瑾啊劉瑾,你怕是不知道這個徐杲和建昌候是什麽關系吧。徐杲家裏有個女兒,是建昌候喜歡的一個女子,兩人打的火熱。建昌候要娶她爲妾呢。徐杲他能不救麽?所以才來找你放人。他喜歡的女人的爹爹被你拿了,他能不來找你麻煩麽?哈哈哈,有趣,有趣。”
劉瑾愕然道:“皇上怎知此事?”
“建昌候親口跟朕說的啊。在獨石城的時候,朕問建昌候的火器是怎麽制作的,如此精美。他便說了這事兒。你沒聽見麽?他獻給朕的雙管火器,便是那個女子爲他打造的,他轉手送給朕了。朕記得你在場的啊。那打造火器的女子,便是徐杲的女兒。”朱厚照笑道。
劉瑾也想起來了,張延齡确實說過這件事。原來他和徐杲還有這層關系。
“皇上,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因爲讨一個女子的歡喜便動手打人吧?”劉瑾嘟囔道。
朱厚照沉聲道:“劉瑾,那可不是僅僅一個女子那麽簡單,那是能造火器的女子。建昌候跟朕說過,他想将火器進一步的改進,讓火器的制造成本降低下來,這樣便可獻給朝廷進行大規模的制造這裝備。朕覺得他的想法很好,也答應了他,允許他繼續制造鑽研火器。你把徐杲抓了,豈不是壞了大事?他能不鬧麽?”
劉瑾愕然無語,這件事他可不知道。他本來還想着拿張延齡私造火器的事情做做文章,卻沒想到張延齡早已得到了皇上的許可。劉瑾懷疑張延齡說的是假話,但是卻也不能貿然胡說。若是因爲這樣的原因,于公于私張延齡都會去救徐杲。自己顯然是觸了黴頭,惹急了他了。
“話說,那徐杲參與了彈劾之事?那個人不是個老實人麽?”朱厚照問道。
劉瑾道:“他在聯名彈劾的折子上簽名了。”
朱厚照道:“隻是簽名了?鬧騰了沒有?跳的高麽?”
張永道:“皇上,這個徐杲自始至終都沒參與此事。隻是簽了個名字而已。”
朱厚照皺眉瞪着劉瑾道:“你不是說,奸黨名單上的人都是鬧得出格的人,需要嚴懲的人麽?徐杲都沒參與,爲何有他的名字?外庭參與彈劾簽名的官員一兩百人,到場的也有一百多人,你怎地弄了個不相幹的在名單上?”
劉瑾吓了一跳,一時不知怎麽回答。他所列的奸黨名單無非兩個原則,一個便是那些參與的主要人物和跳的歡的人,這些人自然是要被嚴厲打擊的。其餘的那些官員其實都無關緊要,但是有些官員已經通過各種渠道向自己求情服軟,送了賄賂,這些人自然是排除在外。剩下的那些自然便是名單上懲戒立威的最佳人選。
徐杲便是那種雖然沒有參與其事,但是也簽了聯名。但是事後一點反應也沒有,也沒服軟求情送禮的這種官員。自然名列名單之中。
“奴婢該死,奴婢好像是出了差錯。徐杲當不在名單之列才是。馬公公,名單是你謄寫的,你怎沒發現這謬誤?”劉瑾忙道。
馬永成心裏直罵娘,但是卻也隻能順着劉瑾的話道:“奴婢該死,是奴婢的錯。怕是搞錯了人。請皇上懲罰奴婢。”
朱厚照翻了翻白眼,沉聲道:“罷了,以後做事得當心些,這般粗枝大葉,如何能成?”
“奴婢們知道了,謝皇上。”劉瑾等人忙道。
朱厚照擺了擺手道:“事兒算是弄清楚了,不管怎樣,建昌候他們打人是不對的。這樣吧,回頭朕讓他們給你們道個歉,給些賠償。這件事便算過去了。你們都是朕身邊信任的人,不可因此而生芥蒂。你們吃了虧,朕也知道。朕記着呢。”
劉瑾無奈,知道這事兒怕是鬧不下去了,索性光棍些。磕頭道:“皇上能這麽體諒奴婢們,奴婢們便心滿意足了。賠償便不必了,隻要他們道個歉,這事兒便過去了。奴婢們是那麽小氣的人麽?”
朱厚照站起身來笑道:“你們識大體,朕很高興。走吧,朕餓了,用膳去。今日賞你們一桌酒席,算是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