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和劉瑾站在橋北側說話的聲音不大,到後來争執的聲音才被聽到,所以距離遠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看到張延齡一拳打倒了劉瑾,劉瑾捂着臉殺豬般的在地上嚎叫的情形。
“張延齡,你敢打咱家,你敢打咱家。了不得了,你了不得了……你這個狗……”劉瑾大聲叫喊着,想要罵,卻又發現不能罵。
張延齡可是皇上的親舅舅,太後的親弟弟,任何問候張延齡親眷的言語,都可能涉及對皇上的不敬。所以一句‘狗娘養的王八蛋’到了嘴邊卻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你這個狗……混賬東西。還有王法麽?你眼裏還有規矩麽?”劉瑾嘶吼着。
谷大用馬永成等人忙去攙扶劉瑾,馬永成叫道:“侯爺,你怎麽打人呐?有話好好說……怎好打人?”
張延齡酒氣上湧,此刻已然遏制不住。多日來對劉瑾等人集聚的不滿已然爆發。
他想到在獨石城時劉瑾等人的一番行爲,想到這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害得自己差點送了性命在宣府之行。
更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挑選出來的南鎮撫司兩百多名校尉兄弟最終隻剩下了二十幾個人,其餘全部戰死沙場。
又想到眼下之事,這幫狗東西花言巧語的蠱惑朱厚照,乘機折騰争權,把自己也陷入了成爲外庭公敵的不利局面上。
種種憤怒,此刻爆發。聽着劉瑾還在吱哇亂叫,張延齡梗着脖子大罵道:“打你怎地?你家侯爺今日打的就是你這閹奴,叫你知道尊卑上下,叫你明白你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說着話,張延齡踏步上前,伸手将躺在地上的劉瑾的衣襟抓住,一把拎起,另一隻手照着那張胖臉噼裏啪啦沒頭沒腦的打過去。
劉瑾怎料到張延齡會如此,抱着頭大聲哀嚎,口中叫道:“瘋了,這個人瘋了。谷大用,你們幹什麽吃的?還不來幫忙?石文義,還不幫忙?”
谷大用叉手上前想要幫忙。張永低聲道:“谷公公,那是侯爺和劉公公之間的事,你确定要插一腳麽?張侯爺隻是喝醉了酒罷了。”
谷大用楞道:“什麽意思?”
張永攤手道:“我的意思是,不用幫忙。幫誰都不好。”
谷大用冷笑道:“這話我會告訴劉公公。”
張永罵道:“狗咬呂洞賓,你去幫便是,回頭莫說我沒提醒你。”
谷大用扭頭不管,上手去抓張延齡的後背,将張延齡拉扯得往回踉跄。劉瑾乘機脫離張延齡的控制,躲在趕上來的馬永成身側,捂着火辣辣的臉大聲嚎叫。
“石文義,張延齡是你錦衣衛衙門的人,你有權拿他,還不拿了他,站着作甚?”
石文義連聲答應,帶着幾名校尉便沖了過來。張延齡見此情形,張延齡大喝一聲,轉身擡腳照着谷大用的小肚子便是一腳。谷大用捂着肚子哎呦一聲松手後退。
張延齡趁此機會伸手在腰間抽出短柄火铳,以極快的速度上了彈藥,同時縱身跳上橋頭欄杆上拉開距離,朝着面前的青石地面轟了一槍。
轟隆!
轟鳴聲在殿宇之間回蕩着,刺鼻的硝煙氣味彌漫。地面上碎石橫飛,火星四濺。石文義等十餘人駭然停步,他們看到腳步前數尺開外的地面上坑坑窪窪,青石地面崩塌碎裂成一個個小坑,知道這火器威力無比兇狠,不敢往前再邁一步。
谷大用等人更是親眼見識過張延齡火器擁有的火器的威力,聽到火器響,就差趴地上抱頭了,那裏還敢擅動。
張延齡快速重新裝彈,跳下漢白玉欄杆走向劉瑾。
劉瑾見張延齡提着火铳如兇神惡煞一般的朝自己走來,吓得差點尿褲子。想要逃,兩腿卻像是灌了鉛一般根本邁不動。
張延齡惡狠狠的來到劉瑾面前,将火铳抵到劉瑾的嘴巴上,往裏硬杵。劉瑾嘴唇生疼,不得已張開嘴巴,然後便被那又黑又硬的槍管給杵進嘴巴裏。
“狗東西,侯爺我隻需要一開火,你這顆狗頭便得爆開。”張延齡瞪着血紅的眼睛,噴着酒氣喝道。
“嗚嗚……”劉瑾含糊叫道,連連搖頭,感覺下身已經快要決堤。
“現在知道怕了?不是橫的很麽?”張延齡罵道。
張永走近兩步叫道:“侯爺千萬莫要沖動,兩位隻是争吵了幾句罷了,不至于如此。可不能鬧出大事來。劉公公,侯爺不過是要放徐杲罷了,你答應了不就成了麽?”
劉瑾口中嗚嗚,含糊不清的說話。
張延齡道:“放不放人?”
劉瑾狠狠的瞪着張延齡,終于點頭。
張延齡大笑道:“早這麽痛快不就完了麽?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賤胚子。”
張延齡将槍管往外一拔,發出啵的一聲,劉瑾大口喘息。
“張延齡,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這麽做可知後果麽?”劉瑾喘息道。
張延齡皺眉用火铳頂着劉瑾的下巴道:“廢話什麽?放不放人?”
劉瑾自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當此之時不敢造次,冷聲道:“你拿走火铳,我下令放人……”
張延齡冷笑一聲将火铳移開。
“讓他把人帶走,都不要阻攔。”劉瑾沉聲道。
“算你識相!”張延齡提着火铳舉步走向橋南。
劉瑾快步躲在兩名校尉身後,冷聲叫道:“張延齡,今日之事,咱家必定禀報皇上。你毆打咱家,強行帶走外庭犯人,威脅咱家的事情,我必原原本本的禀報皇上。你如此跋扈霸道,枉顧律法,皇上不會饒了你。”
張延齡轉身罵道:“你還真是條狗。人走你吠,人來你逃。你自去禀報便是。正好我要和皇上說說你假傳聖旨,假公濟私的事情。”
劉瑾怒道:“胡說,什麽假傳聖旨?”
張延齡冷笑道:“什麽奸黨名錄?皇上下旨了麽?我瞧不過是你手中的一張紙罷了,怕都是你自己寫上去的名字吧。當真是懲辦奸黨,皇上怎麽不下旨?”
劉瑾一愣,叫道:“皇上親眼過目的,你敢血口噴人?”
張延齡啐道:“這等大事,皇上不下旨,光憑着你一張嘴說,誰能相信?況且你是内廷之人,有什麽資格宣布什麽奸黨名單?莫非你想要幹政麽?”
劉瑾聽出了張延齡話語中的玄機,心中一驚。這厮是要把自己往溝裏帶,要給自己搞個太監幹政的罪名。這其實倒也沒什麽,這件事确實是禀報了朱厚照的,名單也給朱厚照過了目的。隻不過自己選的是午後朱厚照正聽曲喝酒的時候禀報的,皇上醉醺醺的沒怎麽看便點頭了。但是,确實自己身份不符,也确實沒有聖旨。
自己隻是想扯大旗作虎皮來爲自己立威,将這幫官員弄進北鎮撫司中一頓拷打誘供,便可以弄出許多證據來。之後皇上就算明白過來,自己呈上證據,則奸黨便坐實了。
但如果張延齡抓着這一點不放,自己倒是一時也無法反駁。
“張延齡,你毆打咱家,威脅咱家,這總是事實吧?用火器試圖殺死咱家,這總是事實吧?皇上難道會縱容你如此惡行麽?”
張延齡罵道:“打的就是你,你既假傳聖旨,我一槍轟了你也不爲過。何況你還仗着人多勢衆想要拿我。誰給你的膽子?敢拿我建昌候?你昏了頭,當我張延齡是軟柿子麽?”
劉瑾冷笑道:“好好,你張延齡厲害,咱家不跟你說這些。回頭自去皇上面前讨個公道。”
張延齡冷笑轉身,對着廣場上一群發呆的官員叫道:“都回家吧,劉瑾假傳聖旨,皇上并未許可他拿你們,你們不用在這裏聽他擺布。有罪無罪,不是劉瑾說了算,皇上說了才算。都回家吧。若是有膽子,回頭再上折子彈劾劉瑾假傳聖旨。”
劉瑾在後方聽着,氣的牙齒緊咬,心中恨之入骨。
衆官員不知所措,目睹了眼前這場鬧劇,心中也不知何種滋味。兩條狗居然自己打起來了,心中雖然快意,但卻不敢有任何的表現。至于張延齡說的什麽要他們再上折子彈劾劉瑾的話,倒是有一半人立刻認爲這是個陷阱。還有一半人覺得自己打死也不肯再幹這樣的事情了。
張延齡也不管這些官員,徑自走到呆若木雞的徐杲面前,拉着徐杲便走。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紅牆拐角,有人大聲叫道:“延齡,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
張延齡轉頭看去,卻發現徐延德飛步走來,身後跟着的是張侖和朱麟。
“你們怎麽來了?”張延齡詫異道。
“還不是來找你了?我和兩位小公爺在家裏聽曲呢,妹子派人送信來說你喝醉了酒來救人了,擔心你出事。我們便趕緊來瞧瞧。你沒事吧。”徐延德道。
張延齡道:“沒事,我打了劉瑾一頓而已。這厮可惡。居然在我面前擺臭架子,不給我面子。”
“啊?”三位小公爺都瞠目發愣。
“可惡的狗東西,他居然還敢仗着人多要拿我。”張延齡嘟囔道。
“當真?”徐延德問道。
張延齡道:“得虧我帶了火器,轟了一槍,才喝阻了他們。不然,我現在已經被他們拿了。”
“狗日的王八犢子,反了天不成?打他們這幫沒卵子的狗東西。”朱麟大怒,厲聲大叫起來。
徐延德也撸起了袖子,罵道:“當真皮癢了這狗東西,居然敢跟你動手。打。”
朱麟當先,徐延德在後,兩人沖向金水橋上。
張延齡愕然道:“你們……”
張侖道:“我去勸他們。”
說罷也飛奔追着兩人而去。
金水橋北門口處,劉瑾等人見到了三位小公爺的到來,本還在詫異。突然便看見三名小公爺飛奔而來,口中大罵喊打喊殺起來,頓時色變。
“劉公公,咱們得趕緊走,他們來者不善,咱們又不能動手。”馬永成忙道。
馬永成沒聽到回答,轉頭之際,見劉瑾已經拔腿逃到了七八步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