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城門外,從午後開始便有二十幾架投石車在城外射距之内陸續架設,準備攻城。巴圖蒙克這一次讓自己精銳的兩千親兵作爲攻城主力,輔之以兩千餘步兵共同攻城。可謂是下了血本。
随着号角吹響,鞑子士兵們湧到城下等待戰鬥的号令。城下雲梯如林,盾牌如幕,弓箭手,彎刀手,鈎索手,全部做好了準備。
南城城外,也是同樣的情形。相較于北城的地形逼仄狹窄,五千名阿思巴思率領的鞑子兵馬鋪的更開,陣型更爲舒展。長達六百多步的南城城牆外全部是開闊的地面,所以,攻擊面很長,完全發揮了鞑子兵馬衆多的優勢。
相較于北城的地形,南城攻擊面寬了三倍。這便意味着,有限的守城兵馬不得不被迫攤薄,守城能力更加單薄。
鑒于此,張延齡不得不将有限的兵力中的大部分布置于南城防守。
在午後的動員之後,城中軍民的士氣和血性被調動了起來,傷兵們也要求參戰,家上有兩百多百姓主動要求上城參戰,所以守城的人手勉強多了三百多人。但即便如此總人數不足一千五百人。
張延齡做了兵力的搭配和部署。北城由張隐和吳前兩人率五百兵士駐守。其中一百人爲錦衣衛大漢将軍營侍衛,四百人爲獨石城邊軍士兵。這五百人都是健康強壯的兵馬,配備二百架弩箭和所有六架床子弩。另外調撥十隻鳥铳槍給北城。
剩下的一千餘可稱得上是老弱殘兵的兵馬則跟随張延齡陳式一防守南城城牆。畢竟南城戰線長,必須要有足夠的人手來站住城牆的防守位置。總不能城牆上沒有防禦的人力,那可不成。
其實從戰鬥力上,北城的守城兵馬雖然隻有五百人,卻絕對比南城的一千人還要強悍。張延齡這麽做也是因爲北城巴圖蒙克的進攻一定極爲兇猛。在經曆了兩次巨大失敗之後,巴圖蒙克今晚是志在必得的。有了南城兵馬的夾擊,讓必是要不惜一切代價的。故而,北城的戰鬥絕對更爲慘烈。
當然,南城的防守壓力也必然是極大的。但在現有兵力情形下,張延齡隻能選擇讓北城兵馬人數少,但戰力需要更加的強悍。南城以人數來彌補戰力的不足,且可以填充戰鬥位置,保證每個垛口都有人防守。
南城鞑子兵馬雖然全面擺開進攻陣型。但看得出他們明顯攻城器械不足。投石車隻有區區兩架,攻城的雲梯打造的也并不多。這可能是跟今晨自己燒毀了他們的攻城器械這砍伐的原木有關。
這一切都讓今晚之戰增加了變數。
張延齡和朱厚照站在南城的城頭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鞑子兵馬,朱厚照輕聲歎道:“舅舅,看來阿思巴思并沒有罷手。你的心戰之策終究還是沒有起到作用啊。可惜了。朕一度都以爲看到成功的希望了。”
張延齡微笑道:“是啊,看起來确實沒有奏效。但是又怎麽樣呢?我們的命運當掌握在自己手裏,難道要掌握在阿思巴思手裏不成?那計策能成功最好,不成功也無妨,無非血戰一場便是。皇上你放心,今晚拼着我性命不要,也要保護皇上平安離開。城破之時,便是咱們強攻突圍之時。”
朱厚照點頭道:“舅舅說的很是,難不成我們的生死倒要被阿思巴思操縱不成?朕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無論結果如何,朕都以參與這場戰鬥爲榮。朕要讓天下人知道,我大明朝自朕而下,沒有一個人是貪生怕死之輩。朕要讓後世子孫知道,什麽叫做天子守社稷,君主守國門。這便是我大明朝的充沛武德。”
夕陽西下,西邊一片雲霞,燦爛若火,照的山巒城池一片绯紅之色。
似乎連老天爺都意識到,這是一場血流成河的血戰一般。所以,漫天的雲霞都像是燃燒了起來,都像是被鮮血浸染了一般。
山野之中,熱風勁吹。山嶺肅立,空氣的肅殺之氣逐漸彌漫而濃郁。城頭上下,殺意漸濃。
一聲低沉暗啞的号角聲響起,頓時像是一點星火點燃了火藥,一瞬間,地動山搖的喊殺聲響起。
戰鬥開始了!
北城外,二十六架投石車開始了猛烈的轟炸。兩百餘步寬的北城交戰面上,二十六架投石車的轟炸範圍完全能夠覆蓋。抛灑下來的碎石方圓十步之内是完全覆蓋的,所以,整個北城城牆完全陷入了投石車投擲的漫天石雨之中。
石塊呼呼的砸落下來,城頭上煙塵彌漫,一片混沌。巴掌大的石塊在城牆上跳躍着,崩塌着,飛濺着。不斷從城牆另一側跳躍落下。整個城牆上下都無法立足。
與此同時,鞑子步兵開始以隊形頂着盾牌緩緩逼近。投石車的轟炸給了他們最大的掩護,他們并不着急,隻需推近到安全的距離之外,等待投石機停止的那一刻,便可發動攻擊。
巴圖蒙克面容冷冽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既欣慰又自責。欣慰的是,連續受挫之後,士氣低落之時,自己有着強大的控制能力,依舊能組織起這種程度的進攻。兵馬雖敗但卻不亂,這便是鞑靼兵馬的血性和能力。多年的征戰,鞑靼士兵已經習慣了死亡和流血,承受能力強悍,能夠在簡單的休整之後迅速恢複士氣敢于再次進攻,這一點便足以自傲和欣慰。
自責的是,自己一開始便不該太過輕敵,甚至不該貿然發動進攻。以至于死傷了數千兵馬,遭受重創。哪怕就算決定發動進攻,也要如今日這般先做好準備,打造必要的攻城器械再進攻。如今日這般,投石機将會給城頭的明軍以極大的壓制,倘若他們敢留在城頭上,投石機将會讓他們死傷慘重。這之後步兵的攻城便将一氣呵成。
之前又是造雲霄車,又是造木排這些花裏胡哨的手段,其實都不得要領。
但好在,亡羊補牢,爲時未晚。今晚這一戰,必然要給此次圍捕鞑子小皇帝的行動劃上一個圓滿的在結果。
如巴圖蒙克所想的那樣,城頭上的明軍的确無法立足。投石機轟炸之下,外側城垛掩體紛紛崩塌,城頭上目不視物,又漫天石雨,留在城頭無異于是自尋死路。
所以,從一開始,張隐便下令衆兵士躲在城牆内側。雖然有大量石塊飛濺落下,但是城牆下方是死角,又建有堆放物資的石屋,所以倒也不用擔心會造成傷亡。唯一麻煩的是必須要在敵人攻城時以最快的速度上城防守。
巴圖蒙克顯然并不急于下令士兵們進攻城牆。他要用投石機徹底摧毀城牆上的防禦,殺傷城牆上的敵人,夷平城牆上的一切。這樣,攻城之時,便不必擔心對方的一些花樣。這一次的進攻本就是簡單粗暴的憑借兵力優勢的強攻。
投石機的轟炸仿佛無休無止,亂石如雨,煙塵遮蔽了城頭上空的夕陽。
……
北城亂石轟炸之時,南城的鞑子的進攻也已經開始。隻不過和北城的進攻比起來,南城的進攻看上去場面宏大,但卻顯得有些雷聲大雨點小。
區區兩架投石車的轟擊顯得那麽的孤單無力。若不是城下鞑子兵馬發出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進攻的号角吹個不停的話,跟北城的場面便不能相比了。
由于沒有大量攻城器械的壓制,城頭守軍牢牢守着垛口,三百名弓箭手彎弓搭箭做好了準備,準備迎接對方的攻城。
攻城也終于從東側城牆開始。或者說是東側的鞑子将領先沉不住氣了,命令弓箭手抵近城下六七十步外對城頭放箭,掩護步兵進攻。戰鬥這才正式拉開了序幕。
随着東城牆發動了進攻之後,城門處,城門西側,鞑子也發動了全面的進攻。
城牆上排槍轟鳴,雙方箭支在空中交錯嘯叫,場面迅速進入了白熱化。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城頭的守軍總感覺對方的進攻疲軟無力。南城的五千鞑子士兵即便沒有有力的攻城器械的加持,但是五千兵馬的同時進攻也應該給守軍帶來極大的壓力才是。但事實并非如此。
北側城牆的鞑子進攻确實很猛烈,幾名鞑子千夫長指揮着兩千多鞑子兵馬猛攻城牆,沖到了城牆下方。鈎鎖長杆以及臨時制作的數十架長雲梯也迅速架上了城頭。冒着城頭的石塊和箭雨往上猛攻。
張延齡不得不命趙元成将二十名鳥铳隊布置在東側,用來阻止對方的猛攻。雙方戰鬥的甚爲激烈。
但在西側,鞑子的進攻顯得小心翼翼。雙方一直是以互相射箭的形勢進行着遠程交戰。而大量的鞑子步兵沖到城牆附近後,舉着盾牌畏縮不前。并沒有對城牆造成巨大的沖擊。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張延齡也無暇去思考爲何鞑子的行爲如此奇怪,他也不願去多想。既然鞑子願意這麽做,倒是讓守城的壓力減少了許多。或許鞑子是想消耗城頭守軍,利用東牆的壓力減少西城的守軍兵馬一鼓作氣攻城也未可知。自己隻需做好全面的防備,不給鞑子以可乘之機便可。
半個時辰後,夕陽已經落到了西邊山巒的上方的時候。伴随着巨大的轟鳴聲,北城牆的城樓在幾架投石機锲而不舍的轟炸中轟然倒塌下來。
于此同時,巴圖蒙克也滿意的下達了步兵攻城的命令。因爲整個城牆上的防禦設施已經所剩無幾了。連城垛都被轟塌了大半。是時候利用最後的天光進行猛攻了。
響徹山野的喊殺聲震耳欲聾,已經推進到距離城牆不到四十步的城北鞑子步兵潮水般的發起了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