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達,我莫不是在做夢?你真的回來了麽?這可太好了。我的兒,你不會怪阿爸吧。阿爸也是沒有辦法。”
吉達道:“阿爸你想到那裏去了。孩兒怎麽會怪阿爸。孩兒爲阿爸當人質是孩兒理所應當的事情。”
阿思巴思連連點頭,上上下下的打量吉達,看看吉達身上有沒有受傷,受刑。
“阿爸,不用瞧了,他們沒有爲難我。是那個張侯爺親自送我下城的。他們連一個手指頭都沒碰我。”吉達笑道。
阿思巴思沉吟道:“沒想到,這個張延齡還真是說到做到。他說會毫發無損的放你回來,果真便兌現承諾了。真沒想到,他倒是個言而有信之人。”
吉達輕聲道:“是啊,孩兒也沒想想到。阿爸,我有話要跟阿爸說。我見到了……大明朝的小皇帝了。”
阿思巴思一愣,轉頭看看周圍,沉聲道:“回帳篷裏說話。”
吉達點頭,跟在阿思巴思身後進了軍營來到阿思巴思的帳篷裏。阿思巴思放下帳篷門簾,吩咐不許人進來打攪,這才拉着吉達坐下。
“你見到明朝小皇帝了?他跟你說了什麽?”阿思巴思低聲道。
吉達沉聲道:“阿爸,明朝小皇帝召見了我,跟我說了許久的話。問了我許多,我們朵顔部落的事情。”
阿思巴思道:“他問這個作甚?你怎麽回答他的?”
吉達道:“孩兒自是如實的回答。畢竟孩兒身在他們手中,也不敢妄言。我隻是告訴了他,我朵顔部落如今的現狀。”
阿思巴思微微點頭,問道:“還說了什麽?”
吉達猶豫了片刻,似乎有些難以啓齒。
阿思巴思皺眉道:“你怎麽了?他到底還說了些什麽?”
吉達籲了口氣道:“阿爸,孩兒想問問您,咱們朵顔部落到底跟明朝人有什麽深仇大恨麽?咱們一定要跟明朝人成爲死敵麽?”
阿思巴思皺眉道:“你這問的是什麽話?我們是大元朝的子孫,明人奪了我們大元的江山,跟我們是不共待天的仇人,身爲大元子孫,自然要時時想着這樣的仇。這不是私人恩怨,是國仇。”
吉達咂嘴道:“這些孩兒都知道,可是,大元朝都已經滅了一百多年了啊。如今已經是鞑靼國了。難道真的能回得去麽?當年我大元百萬雄兵,疆域連天接海,騎馬要跑一年。最終還不是全被人奪回去了。這大漠草原,倒是根基之處,最終還是這裏能養大元子孫活下來。”
阿思巴思沉着臉道:“吉達,你是怎麽了?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大明朝的皇帝跟你說了什麽?”
吉達搖頭道:“這話倒不是明朝小皇帝說的,是那位張侯爺跟我說的。孩兒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阿思巴思瞪着吉達,吉達沉聲道:“阿爸,您别誤會,孩兒并不是有什麽想法。孩兒說這些話,其實也是爲了咱們朵顔部落着想。孩兒隻是覺得,我朵顔部落如今的處境不太好,阿爸也跟孩兒說過,我朵顔部落雖歸順大汗,但是大汗卻并沒有将咱們看做自己人。察哈爾本部才是他最信任的部族。我們隻是寄人籬下罷了。”
阿思巴思沉聲道:“你以爲阿爸喜歡寄人籬下麽?我們不歸順,大汗便會滅了我朵顔三部。滅族和寄人籬下,阿爸沒得選。”
吉達歎息道:“是啊,孩兒明白。但是,将來呢?阿爸想過沒有?我朵顔部落沒有将來了啊。”
阿思巴思怒道:“吉達,你是不是投降了明人?你說這些話可不對勁。倒像是被人洗了腦。你可莫要犯糊塗。”
吉達搖頭道:“阿爸,孩兒不是被洗了腦,孩兒是突然開了竅罷了。您說,咱們死抱着對大明的仇恨有什麽好處?大元朝早沒了,也不可能回到以前的輝煌了。再說,大元是他孛兒隻斤氏的大元,跟咱們朵顔部有什麽幹系?咱們确實是大元子孫,但是同爲大元子孫,大汗不也毫不留情的橫掃了漠南,滅了那麽多部族?可也并沒有因爲同爲大元朝的子孫便手軟。咱們朵顔部落将來,很可能也是同樣的命運。阿爸,你自己想想,這種堅持有何意味?”
阿思巴思冷冷的瞪着吉達不說話。
“阿爸,身爲朵顔部落的大首領,您當以保全我部族百姓爲己任,保全我朵顔三部才是。将來部落被人滅了,我朵顔部百姓都要淪爲别人的奴仆的。大汗是孛兒隻斤氏,一切都是他們的,我們朵顔部隻能爲奴爲仆,給他們賣命的。這一切可太不公平了。孩兒說的難道不對麽?”吉達輕聲說道。
阿思巴思長歎一聲,說道:“吉達,你說這些有什麽用?道理阿爸也知道,可是,咱們豈有退路?你能安全回來就好,回去好好的歇着吧。太陽一落山,咱們便要攻城了。适才的話,你萬不可跟任何人說,否則傳到不該聽到這些話的人的耳朵裏,便是**煩了。”
吉達看着阿思巴思道:“阿爸,要是咱們有退路呢?”
阿思巴思詫異的看着吉達。隻見吉達從懷中掏出一塊黃色的緞布來,遞給阿思巴思。
“這是什麽?”阿思巴思皺眉問道。
“這是大明小皇帝親筆寫下的聖旨,叫兒子帶回來給阿爸。上面是他給阿爸的承諾。”吉達輕聲道。
阿思巴思驚得目瞪口呆,回過神來之後,立刻飛快打開那黃色緞布,但見裏邊裹着一卷羊皮紙,以及一枚翠綠色的戒指。
阿思巴思展開那卷羊皮紙,上面端端正正的寫滿了字。
“朵顔部大首領阿思巴思台鑒,朕以大明皇帝之名對你做出如下承諾:一,大明不以大統領統帥部族爲敵,冰釋前嫌,互不侵擾。二,我大明同朵顔部結爲盟友,今後大統領所部遭受任何人攻擊,我大明都将随時出兵援助,确保朵顔部不受侵害。三,我大明将每年提供糧食兵器物資資助朵顔部增強武力以自保,并根據貴部所需,傳授我大明工匠制作技藝。允許朵顔部和我大明交易貨物。四,朵顔部倘肯歸順我大明,朕拟授大統領阿思巴思漠東都司指揮使,建朵顔三衛歸于阿思巴思統帥。隻需效忠朝廷,則軍政财權歸于阿思巴思自決。倘不願歸順,朕不強求,前番條件依舊有效。五,此乃朕親筆所書密旨,朕對天起誓,保證絕密,不對任何人提及。所有救援物資資助,人員貿易往來,都将秘密進行。朕會指派專人接洽。欽此。”
阿思巴思看完了這羊皮紙上的内容,呼吸急促,腦門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這條件簡直太優厚了。大明朝的皇帝居然給自己列了如此優厚的條件。倘若這樣的承諾能兌現,則朵顔部不但将有絕對強硬的靠山,而且将獲得大量的物資資助,實力将大大的增強。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大寶貝。
“這是大明小皇帝手上的戒指,我親眼看着他從手上摘下來的。他說,這戒指便是信物。此行他未攜皇帝大印,怕咱們不信他的承諾,故而以龍戒一枚作爲佐證。”安吉輕聲說道。阿思巴思拿起了那枚精美之極的戒指,黃金鑄造的威武的龍頭戒,兩隻眼睛是紅寶石。這樣的戒指,一看便是帝王才能擁有的寶物。
“阿爸,這可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啊。大明朝的皇帝給了我們這樣的承諾,我朵顔部若能得到這樣的承諾,還愁不強盛麽?更重要的是,他們甚至沒有要求我們歸順于他們。也就是說,我朵顔部落不必背叛先祖,便可得到他們的幫。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吉達沉聲繼續道。
阿思巴思沉聲道:“然則,他們是要我們今晚不攻城,放了他們離開麽?那豈非是要我們公然背叛?”
吉達低聲道:“張侯爺說,城照樣攻,隻需咱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可。今晚他們會從西南角悄悄離開。到時候兒子率兵攻西南角,偷偷讓他們走便是了。神不知鬼不覺。”
阿思巴思冷聲道:“吉達,明人狡詐,此時此刻,他們身陷絕地,自然是什麽承諾都可以做出。一旦脫困,恐便反悔。你太年輕了,被他們利用了卻不自知。”
吉達愣愣的看着阿思巴思,低聲道:“阿爸,你若不同意,就當孩兒什麽都沒說便是。今晚咱們猛攻城池,拿了那小皇帝送給大汗便是了。或許大汗會高興,誇獎阿爸幾句。或許便會從此信任我朵顔部也未可知。”
阿思巴思呵呵笑道:“那是當然,明朝小皇帝今晚插翅也難逃,我必親手抓了他,送給大汗發落。吉達,去睡一覺吧,什麽都别想了。好好的睡一覺,晚上助阿爸攻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