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上北路突出鞑子境内太多,鞑子已經确定是爲了皇上而來,此刻貿然從任何方向突圍都非明智之舉。臣認爲,我們必須立刻派人送出求援消息,通知宣府鎮大軍趕來救援。在此之前,恐怕唯有堅守獨石城一途。”張延齡道。
“堅守此處?”朱厚照驚愕道。
“侯爺,堅守此處如何能守得住?這一座小小的獨石城如何堅守?找你那麽說,南邊也有上萬鞑子侵入,這裏也有上萬敵人。近兩萬敵人我們能守得住?”劉瑾忙問道。
“守不住也要守,這是唯一的辦法。眼下得即刻命令張雄撤回此城。北邊城牆是斷然守不住的。所有兵力全部收縮獨石城中。加上城中百姓,咱們也有三千多人手。獨石城城防堅固,城裏糧草物資也還有一些。隻要能堅守個十天八天,援軍到來,鞑子自退。”張延齡沉聲道。
“堅守十天八天?能守得住麽?兵力如此懸殊啊。”朱厚照喃喃道。
劉瑾道:“侯爺,倘若現在我們直接往西穿過鞑子境内往上西路去如何?或許能逃脫也未可知。”
張延齡喝道:“劉公公,這種時候請你不要再亂出主意,你這是要皇上去送死麽?進入鞑子境内?豈非恰好被鞑子騎兵追殺?此處是山嶺之地,鞑子騎兵尚無用武之地。一旦往西越過城垣,便是大片草原荒漠,又在鞑子境内,豈非是正中他們下懷?”
劉瑾面紅耳赤,咂嘴不語。
“不用猶豫了,立刻下令讓張雄帶着兵馬回城。關閉城門,整頓物資做好守城準備。事不宜遲,是走是留,請皇上速下決斷。”張延齡拱手向朱厚照說道。
朱厚照沉默片刻,目光看向周圍衆人,終于歎了口氣道:“罷了,便聽舅舅的。此刻想走,也是走不了了。與其如此,還不如堅守此處,跟鞑子決一死戰。”
張延齡點頭道:“皇上,臣等必誓死保護皇上平安。既決定堅守此處,便要做好一切準備,令出必行,一切聽從指揮。爲協調戰鬥,統一号令,臣建議皇上指定誰人領所有兵馬,以便于協調指揮。免得令出多口,混亂不堪。”
劉瑾道:“皇上統一指揮便是。皇上英明神武,熟讀兵書……”
朱厚照擺手叫道:“朕不能,朕覺得還是舅舅主持守城之事的好。朕覺得舅舅比較合适。”
張延齡道:“皇上既然信任臣,臣也不推辭。臣當仁不讓。但是臣必須說清楚,臣既領軍,所有人都要聽從臣的命令,包括大漢将軍侍衛營,獨石城兵馬,上下将領必須遵循臣的命令,不得質疑,不得推诿,不得違背。臣請皇上給臣這個權利。”
朱厚照點頭道:“舅舅,朕這便下旨,準你全權統領此處兵馬,自朕而下,全部服從你的指揮便是。”
張延齡忙行禮高聲道:“臣感謝皇上的信任。那麽,從現在起,臣便當仁不讓了。”
張延齡快速的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首先命人出城傳令張雄帶兵即刻回城,放棄北方關隘。事實上,張雄等人還沒有抵達喜峰口,喜峰口便已經告破。數十名殘兵已經逃了回來。張延齡派人去傳令的時候,張雄等人其實已經逃到獨石城附近了。
張雄的兩千多兵士回到城中之後,張延齡立刻下令關閉南北城門,所有人開始搬運守城物資上城,做好守城準備。
于此同時,張延齡派出了三支騎兵小隊。一支是向南邊最近的龍門衛求援,一支前往居庸關求援,第三支作爲偵查小隊偵查南邊鞑子兵馬的蹤迹。
初更時分,張延齡召開了旗官以上的軍官的會議,告知了眼前的局勢和堅守獨石城待援的決定。在一片驚惶的目光之中。張延齡宣布了三條軍紀。
一、畏死不前者。斬!
二、不遵号令者。斬!
三、動搖軍心者。斬!
與此同時,分派了任務。由張隐率八百兵士守獨石城北城,大漢将軍副統領吳前率八百兵士守南城門。參将張雄率三百人守東城牆,一名叫秦重的邊軍千戶率三百人守西城城牆。剩下的四百多名士兵,陳式一領三百作爲機動兵力和督戰隊,剩下一百留在朱厚照身邊護衛。
獨石城隻有南北兩處城門,所以在南北城門重兵把守,兩側城牆上則隻需派駐數百兵士便可。一旦戰鬥打響,機動兵力可随時支援,各處城牆可以依命令相互協同增援。
獨石城中的百姓也開始了動員。組織起五百餘人的協助守城隊伍,協助搬運守城物資弓箭。救助受傷人員。婦孺數百人則負責準備飯食飲水,以備戰鬥激烈之時保證兵士們能吃飽肚子。
整個獨石城全部動員了起來,城中軍民加起來不過五千人,除了老弱孩童,所有人都被調動起來。所有人心裏也都清楚,這是事關生死攸關的時刻。
二更時分,正在向朱厚照禀報守城兵力分派和布置的張延齡接到了從北城傳來的消息。張隐命人禀報,鞑子兵馬已經抵達獨石城北門山谷之外。
當張延齡陪同朱厚照一起登上北門城樓的時候,他們眼前城下茫茫的黑暗之中,一隻隻火把的長龍正從北邊的山谷中出來,在城門外的山野中集結。鞑子兵馬似乎根本不屑于掩飾他們的行蹤,他們就那麽大搖大擺的抵達城下。
很快,所有的鞑子兵馬聚集在城下,然後一堆堆的篝火燃起,很快下方山谷中便滿是篝火。鞑子兵馬圍坐在篝火旁開始烤煮食物,大聲談笑。夜風将食物的香氣和他們的談笑聲送上城頭。城頭上,朱厚照等千餘人默默的看着城下的鞑子兵馬,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麽多敵人,這可如何是好?他們吃飽喝足之後,怕是便要進攻了吧。舅舅,咱們當真能守住這裏麽?”朱厚照喃喃道。
張延齡沉聲道:“皇上,我們别無選擇,唯有拼死守住這裏一條路。現在無需考慮太多,要考慮的便是拼命守住。除非皇上願意成爲鞑子的俘虜。”
“朕不當俘虜。朕死也不當俘虜。朕哪怕是戰死也不當俘虜。朕若被俘,那是我大明之恥。朕可不能成爲趙宋的徽宗欽宗,被折磨被羞辱而死。”朱厚照大聲道。
“說得好。皇上,我大明絕非趙宋,絕不跟鞑子妥協。皇上也請放心,未必便守不住。臣有信心,皇上也要有信心才是。皇上有信心,兵士們才有信心。皇上要保持昂揚的風貌,所有将士都需要皇上的鼓舞和激勵。臣相信,有皇上坐鎮,上下齊心效死,衆志成城,必能守住這裏,等到援兵到來。”張延齡沉聲道。
朱厚照慢慢的挺直了腰杆,目光也變得堅毅。張延齡的話給了他鼓舞和鬥志。十五歲的少年本沒有經曆過風雨的洗禮,面臨危險感到恐懼是正常的,但是他性格裏的叛逆和勇氣也是不可泯滅的。他内心裏一直有着能躍馬沙場殺敵的夢想,今日這火苗在張延齡的鼓勵下熊熊燃起。
“舅舅放心,朕會和你們一起戰鬥,不管結果如何,朕都不會退縮。劉瑾!”
“奴婢在!”劉瑾忙道。
“朕交代你一件事。如果鞑子破了此城攻進來,我們無法抵擋時候,朕要你動手給朕一個痛快。朕不能被他們俘虜。朕甯願死也不能被他們俘虜。”朱厚照道。
“皇上……”劉瑾顫聲叫道。
“這是朕的旨意,不得違背。聽到了麽?”朱厚照喝道。
劉瑾流下淚來,心中甚爲後悔,早知今日,便不該慫恿皇上來巡邊了。也不該不聽張延齡一路上的提醒,以及其他人的規勸。
“皇上,奴婢不能遵旨。奴婢決意死在皇上前面。鞑子破城,奴婢等必用身軀爲皇上擋住刀劍的。”劉瑾叫道。
朱厚照罵道:“混賬東西,敢抗旨。”
張延齡在旁說道:“皇上,且不要交代這些事。尚未交戰,勝負未分,豈可說這樣的話。皇上要堅信我們必勝。從現在起,誰也不要說動搖軍心的話。皇上擔心被俘的話,臣幫皇上便是。那一刻來臨的時候,臣會先爲皇上解脫,然後臣自裁便是。”
朱厚照點頭道:“好,那便有勞舅舅了。現在,咱們得準備好迎戰了吧。朕的盔甲還沒穿上,朕這便回去穿戴盔甲兵刃前來守城。”
張延齡微笑道:“皇上回去好好的睡一覺便是。不但是皇上,今晚所有人都可以睡個安穩覺。鞑子今晚不會進攻的。”
衆人訝異問道:“爲何?”
張延齡看向身旁的張隐笑道:“張千戶,告訴皇上爲何鞑子今晚不會進攻?”
張隐點頭,沉聲道:“鞑子隻有萬餘人,獨石城北城地勢險要,他們知道咱們城裏也有數千兵馬防守。以這一萬人攻城,絕無破城的可能,反而白白死傷。所以,他們要等明日看清楚獨石城薄弱之處再進攻。若是再求穩些,他們會等南邊的一萬兵馬抵達,形成包圍之勢,然後再全面攻城,方有完全的勝算。他們現在最希望的便是我們被吓得逃出去,這樣在山野之中追殺,對他們最爲有利。”
衆人恍然。确實如此。攻城兵馬數倍于敵才有優勢。獨石城如此堅固的城池,一萬兵馬不足以全面包圍進攻。沒有勝算,反而會損失兵力,打亂計劃。等待南邊兵馬趕到,兩萬大軍圍城,兵力優勢巨大,便可以四面合圍猛攻,才會一擊得手。
“說的好,原因正是如此。所以,諸位大可好好的睡一覺。這或許也是咱們睡的最後一個安穩覺了。”張延齡呵呵笑道。
英雄所見略同,張隐的回答正是張延齡分析的結果。
“侯爺,鞑子不肯今晚進攻,卑職卻不想今晚閑着。所以卑職有個大膽的想法……”張隐沉聲道。
張延齡驚愕的看向張隐。張隐的眼睛裏冒着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