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法雖然能很快制造出大量的鉛彈,因爲工藝的粗糙,造成制造出來的鉛彈大小不一。而鳥铳的發射對于子彈的要求還是很講究的。最好的子彈便是直徑剛好跟槍管内徑相洽,若是太小的話,便會導緻威力降低。
張延齡挑選了合适的鉛彈,親自進行了驗證。他動作迅速的完成一系列的操作之後,端起鳥铳對着遠處柳樹頂上的一隻廢棄的鳥窩進行瞄準。這個距離當有一百五十步左右,已經超過了一般弓箭的距離,旁邊衆人都覺得可能不會有這麽遠的射程。
然而,張延齡扣動扳機之後,火光從槍口噴出,巨響在山野中回蕩。鳥窩被打的篷然爆裂。不僅如此,鉛彈擊中後方樹枝,樹枝飛濺斷裂落下,連帶樹枝紙條上的積雪簌簌而落,發生連鎖效應,整顆樹都籠罩在雪霧之中,甚是壯觀。
“好啊。好厲害!”衆人大聲叫嚷喝彩起來。這火器的威力絕對超出了他們的想象。射程和威力都已然超過的普通弓箭許多。
張延齡滿意的收了槍,撫摸着鳥铳的槍聲贊道:“好槍。槍沒問題,威力也足夠。問題出在子彈上。鉛彈還是輕了些,水滴法也很難保證大小合适。我覺得,鉛彈還是适用于霰彈。長槍子彈還是鋼珠合适。重量夠,威力也強些。”
徐幼棠點頭道:“那隻能制造模具,澆鑄鋼珠作爲子彈了。隻是需要打磨的極爲光滑,這麽小的鋼珠的打磨确實很難。”
張延齡想了想道:“模具盡量制作的精細些,至于打磨,或許可用砂篩法。将大量鋼珠和粗砂混合在一起,吊在木鬥之中進行來回篩動。利用砂石的摩擦力自然可以将鋼珠磨得光滑。雖然耗費功夫,但是一次性可以篩選幾百幾千顆鋼珠出來。我覺得可以一試。”
徐幼棠當然立刻便明白了張延齡的意思。這種其實便是利用人力模拟出溪水沖刷石頭,形成鵝卵石的效果。利用砂石的摩擦将模具鑄造出的鋼球的外表打磨光滑。徐幼棠不禁佩服張延齡的腦子靈活。理論上來說,隻要篩動摩擦的時間足夠長,絕對可以達到目的。
“好,就按照你說的辦。”徐幼棠笑道。
“阿棠,總體而言,這一批鳥铳的質量完全過關,遠遠超出我的預期。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張延齡笑道。
徐幼棠道:“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這是大夥兒努力的結果。”
張延齡道:“沒有你在,可造不出來。眼下要做的便是,固化工藝制造的流程,形成完備熟練的制造工藝。另外,工藝也要不時的琢磨改進。”
徐幼棠點頭道:“我明白,你放心便是。這些事我自會認真的琢磨。我知道這鳥铳還有改進之處。”
張延齡微笑道:“我提兩個改進的地方,你僅作參考。”
徐幼棠忙道:“你說。”
張延齡撫摸這火槍槍管,沉聲道:“我感覺,咱們冶煉的精鋼的強度似乎還欠缺了些。适才發射的時候,我能感覺出槍管的震顫。我擔心其強度不足。這不是你的問題,畢竟冶煉精鋼是摸索的過程,後續摸索必然能改進。或許這種震顫也是因爲槍管長度過長所緻。我想,可否在槍管上加上一圈或者兩圈套筒,這樣是否可以起到加固槍管的作用,減少槍管震顫的作用?”
徐幼棠嫣然笑道:“侯爺怎麽跟我想到一處去了?我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加上套筒不僅有可能解決強度和震顫的問題,我覺得還可減少連續發射後槍管變熱,槍膛膨脹的問題。”
張延齡挑指贊道:“英雄所見略同。”
徐幼棠嗔道:“我算什麽英雄?侯爺還有什麽建議?”
張延齡道:“還有一個,我希望能給鳥铳安上準星。那是一種輔助瞄準的裝置。像這樣……”
張延齡在鳥铳上比劃了起來,解釋了幾句。
徐幼棠很快領悟。皺眉道:“哦,我明白了。但是這種瞄準準星可是需要測試準确的。每一支鳥铳各自不同,準星裝置恐怕得需要能自行調節才可以。可在槍口處想辦法安裝能滑動的卡槽,便于調節。”
張延齡是真的對徐幼棠佩服之極。這妮子當真聰明之極,一點便透。自己其實一知半解,隻是根據自己的見聞和設想提出意見來,徐幼棠能很快的領會意圖,抓到問題的關鍵之處,足見其在這些事上的天賦之高。
這世上的人千人百面各自不同,各自有擅長之處。或許徐幼棠琴棋書畫不是其所長,但是對制造鑄鍛卻有天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長處,隻是看能否挖掘出潛力加以發揮罷了。
若不是衆人在場,張延齡都要将徐幼棠摟在懷裏狠狠親幾口以資鼓勵了。
張延齡帶着徐幼棠走回隊伍之中,張延齡将手中鳥铳交還給一名親衛,對陳式一和張隐笑道:“二位對今日火器的試射感受如何?”
陳式一笑道:“大開眼界。我原以爲侯爺身上的那柄火铳已經足夠兇狠,沒想到侯爺居然造出了更加厲害的。這可比弓箭厲害多了。”
張隐也點頭道:“卑職感覺,這種火器一旦大量裝備,必将是敵人的噩夢。卑職戰場出身,若是在和鞑子作戰上用上這種火器,鞑子騎兵何足懼哉?當年黑山堡之戰,若是我手頭有個幾十杆這樣的火器,鞑子根本别想破了黑山堡。”
張延齡哈哈笑道:“二位兄弟看來是想明白了。隻可惜,此物成本太高,消耗極大,以我個人的财力,暫時無法大批量的制造這裝備。這十隻鳥铳造出來,從精鋼的冶煉到制造零件,到火藥子彈的制造,花了我大把的銀子。一時半會兒,我是沒有财力能大量制造裝備了。”
陳式一張隐都微微點頭。他們是知道這裏邊付出了多少的人力物力财力的。張侯爺弄了幾個月的時間,便隻搞出了這十柄鳥铳。這麽多人忙活,成本材料人工精力耗費極大,即便是張侯爺的家底,也是撐不住的。
“不過,火器将來必是戰場兵器的主宰,即便花再多的銀子也是值得的。我想,不久咱們便可以組建一隻火铳隊了。”張延齡道。
“侯爺,卑職建議,即日起,咱們得選拔信得過的親衛隊兄弟輪流來此訓練鳥铳射擊之術。不但要裝彈射擊的速度快,更要射的準。未雨綢缪,以堪備用。”陳式一道。
張延齡點頭笑道:“陳千戶所言極是。這也正是我的想法。火器設計不僅要動作熟練,射擊精準,更要有火器射擊的隊形訓練。這樣吧,這件事交給陳千戶去辦。我回去後編寫一本火器訓練綱要,印制成冊,這樣便可照着訓練手冊進行訓練。保證不出纰漏,訓練出一批堪用的人手來。但是陳千戶要記住,這鳥铳之事必須嚴格保密,所選人員必須要完全信得過。”
陳式一拱手道:“侯爺放心,卑職必辦的妥妥當當的。”
接下來衆人又進行了一番射擊的訓練,張延齡興緻也高,順便也講了一些火槍射擊的隊形。什麽三段擊隊形,什麽站姿跪姿立體射擊的概念等等。衆人聽得也都津津有味,覺得頗有見地。
晌午時分,訓練結束。衆人收拾收拾沿着水庫大壩往回走的時候,突然間,山嶺上有人沿着積雪斜坡飛奔下來。來到近前,才認出來是張家副管家黃四。
“你怎麽跑來了?”張延齡詫異道。
黃四滿頭大汗,拉着張延齡到一旁禀報道:“侯爺趕緊回去,皇後娘娘讓人來請你進宮去。”
張延齡道:“出了什麽事了?”
黃四道:“說是皇上生病了,又是發燒,又是咳嗽的。皇後娘娘心中着急,請侯爺進宮去。”
張延齡心中一驚,聽這口氣,似乎皇上的病有些兇險的樣子。否則張皇後爲何召自己進宮?難不成……要出事?不過張延齡很快便淡定了。從時間上看,眼下還隻是弘治十七年十一月,距離朱佑樘駕崩還有半年時間,應該沒什麽大事。或許張皇後隻是希望自己進宮去探望皇上,免得失了禮數。
想到這裏,張延齡心中坦然了下來。朱佑樘病了,自己理當去探望。本來他對自己已經心生芥蒂,若是再怠慢了禮數,豈非更是讓朱佑樘不滿。張皇後以爲之前的事有些心亂,挨不住事。有些驚慌過度罷了。
當下張延齡立刻動身趕回京城。午後時分,張延齡急匆匆的進了宮,直奔乾清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