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不到臘月極寒天氣,他是不許内侍這麽做的。
因爲他認爲靡費太大,偌大宮殿要是全生炭火,一夜下來,起碼得好幾百斤才成。
乾清宮中也是黑漆漆的,隻有緊要處才有一些燈火。巨大的宮殿裏陰森森的。像是一座冰冷的地窖一般。
這也是孝宗皇帝的意思。他認爲夜晚無需點那麽多燈火,浪費燈燭香油而已。天黑了便上床,天冷了便進被窩睡覺便罷了,無需靡費柴薪燭火。
這位在齋醮祭拜上不惜花費重金揮金如土,浪費大量銀兩,在賞賜勳戚貴胄土地上毫不心疼,幾萬十幾萬畝土地一揮手便可以賞賜别人的大明朝皇帝,偏偏在生炭火和點燈和吃吃喝喝這種小事上苛刻自己,也不知他心裏是怎麽想的。
朱佑樘迷迷糊糊的正要進入夢鄉的時候,寝殿門外廊下,飛奔的腳步聲傳來,将他驚醒。門開處,冷風呼嘯吹了進來,吹得帳缦飄動,清冷的空氣讓朱佑樘瞬間清醒。
“皇上,皇上,您睡着了麽?”内侍在帳缦外低聲叫道。
“什麽事?朕沒睡。”朱佑樘擡起頭來問道。
“皇上,内閣首輔劉健大人和李東陽、謝遷兩位大學士,并兵部右侍郎許進大人,左都禦史戴珊等人前來觐見。稱有緊要之事啓奏。”内侍快速說道。
朱佑樘猛地坐起身來,皺眉道:“外邊還下雪麽?”
“啓禀皇上,鵝毛大雪。”
“掌燈,請他們進來。”朱佑樘掀開被子,披上衣服。内侍忙上前來侍奉,朱佑樘喝道:“還不去請他們進來。”
内侍諾諾連忙轉身而去。
幾盞燭台點燃,殿内立刻明亮了起來。腳步雜沓之聲響起,一群大臣裹挾着一股寒氣進了寝殿,不一會,劉健李東陽等十餘名朝中重臣來到卧房之内。
“臣等叩見皇上。”衆人跪拜行禮。
朱佑樘坐在床沿上,下身穿着單薄的中褲,身上穿着單薄的中衣,裘衣袍子尚未來得及穿上身,隻披在身上。
“各位免禮。大雪之夜,你們怎麽進宮來了?出了什麽大事了?來了這麽多人?”朱佑樘急切問道。
衆人謝恩起身,内閣首輔劉健沉聲道:“啓禀皇上,臣等剛剛接到重大軍情消息,事情緊急,故而進宮見皇上,商議對策。打攪皇上歇息,還望皇上恕罪。”
朱佑樘一驚道:“什麽重大軍情?快說給朕聽。”
劉健轉頭看了一眼劉大夏,沉聲道:“劉尚書,你向皇上禀報吧。”
劉大夏點頭,上前拱手,用低沉的聲音禀報道:“啓禀皇上,兵部一個時辰前剛剛接到從河套快馬送來的緊急軍情。鞑靼賊酋小王子巴圖蒙克親率三萬大軍犯我甯夏邊鎮……”
朱佑樘皺眉道:“鞑靼人犯邊,這不是很尋常麽?犯甯夏甘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邊鎮兵馬迎戰便是,把他們趕出去就是了。”
劉大夏沉聲道:“……皇上……花馬池長城隘口破了……”
“什麽?”朱佑樘驚愕的站起身來,身上披着的裘袍掉落在地上。内侍連忙上前撿起給朱佑樘披上,卻被朱佑樘一把揮開。
“你是說,花馬池隘口被鞑子攻破了?”朱佑樘大聲問道。
“正是。鞑子兵馬于十月初進犯我花馬池一帶衛所。我甯夏中衛将士立即迎戰。十月中,鞑子破我永清堡、柳楊堡、安定堡,進而逼近長城關。攻花馬池關隘三日,破了我長城關隘……”劉大夏沉聲道。
朱佑樘怒道:“花馬池誰人領軍駐守?”
劉大夏道:“啓禀皇上,花馬池兵馬乃甯夏後衛兵馬,指揮使是王泰。王泰已然戰死,爲國捐軀。”
朱佑樘瞠目而立。
劉大夏繼續道:“鞑子破花馬池長城關隘口之後長驅而入,兵分兩路,一路圍靈州,一路破韋州,沿途劫掠燒殺。如今靈州被圍,形勢危急。故而緊急禀報朝廷。”
朱佑樘緩緩坐在龍塌上,噓了口氣道:“鞑子莫非是想大舉進犯,滅我大明麽?”
劉健沉聲開口道:“啓禀皇上,臣等緊急商議了此事,認爲鞑子當不是此目的。鞑子還沒這個膽量。往年他們秋冬季節襲擾,乃是因爲他們物資匮乏,大多以劫掠爲目的。但是這一次他們破長城關隘而入,便奔襲鹽池韋州,圍困靈州。其目的絕非襲擾掠奪。臣等認爲,他們的目的是意圖占領我甯夏鎮,奪我甯夏之地。”
朱佑樘沉聲道:“可惡之極,河套之地已爲其所占據,乃成心腹大患。幸而有甯夏鎮攔阻,令其暫無法入我腹地。甯夏鎮他們想奪?豈非做夢。你們有什麽對策沒有。”
劉健道:“我等商議了一下,意見分爲兩派。内閣幾位大人的意見是,調集延綏鎮榆林邊鎮衛所兵馬前往增援。令甯夏鎮中衛前衛各部解靈州之圍。榆林衛兵馬斷其後路,将鞑子兵馬驅趕出去。”
朱佑樘沉吟道:“此策當可行,還有其他什麽想法?”
劉健尚未開口,劉大夏便沉聲道:“臣和兵部官員的想法是,莫如調集延綏、陝西、甘肅、甯夏各鎮兵馬馳援,聚殲鞑子于甯夏鎮。吃掉鞑子這三萬大軍,可乘此機會揮軍北上,一舉收複河套之地。這河套之地再不收複,甯夏延綏兩鎮永無甯日。到了該下決心的時候了。給他來個一了百了。”
朱佑樘看着劉大夏熱切的眼睛,心中有所意動。劉大夏的提議更讓人心動。河套之地若是收複,将鞑子驅趕到黃河以北之地,那便麽西北邊鎮的局面将大爲改觀。
“劉尚書的提議,是否可行?聽起來,似乎這是個機會。倘若能将鞑子三萬兵馬聚殲于靈州,長城關隘外河套之地,鞑子應該沒有多少兵馬了吧。收複河套是否有望?”朱佑樘問道。
“異想天開!”内閣大學士謝遷大聲說道。
朱佑樘臉上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