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皺眉道:“二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想過沒有。公開這些事情固然可以揚眉吐氣解決問題。但是……這麽一來,皇上聖譽大大受損,顔面無存。你和皇上之間的關系怕是要陷入僵局。可能永遠也不會回到之前的恩愛情形了。”
張皇後冷笑道:“那也是他自找的,自取其辱,怪得了誰?”
張延齡皺眉道:“二姐,切不可爲嫉恨的情緒所左右。二姐從來都是顧全大局之人,讓皇上顔面受損并不是個好的選擇。對你,對我張家都是沒有好處的。之前我說的話,二姐莫非不記得了?這件事就算公開,目前也隻能掀翻周家,讓皇上羞愧罷了。但周家隻是别人的刀,拿刀的人還在幕後。您如果徹底鬧起來,豈不正中别人下懷?皇上非但不會回心轉意,甚至可能徹底離開二姐。到那時,或許會有第二個小茉莉出現。而到那時,便不是偷偷摸摸了,或許便是公開的選秀冊封了。到那時,二姐又将如何?豈不是殺敵八百自傷三千?”
張皇後聞言,發熱的腦子慢慢的冷靜了下來。這麽多天來她心中嫉恨交加,着實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幾乎已經忘了之前張延齡說的一些話了。
這也難怪,事關心則亂,天天在胡思亂想嫉火燃燒的煎熬之中,很難時時保持清醒冷靜。張皇後隻是個女子罷了,也不是什麽城府深邃老謀深算之人,自然不能時時保持清醒。
但是此刻張延齡一提醒,她便又明白了過來。鬧起來固然解氣,周家自然要完蛋,皇上也将顔面無存,那是何等的快意。但是快意之後,局面會變得更糟糕。而這顯然是得不償失的。就算自己現在對皇上的感情已經有些變味,但是,自己也必須要忍耐。畢竟這麽多年夫妻的感情在,而且,那可是皇上。自己的一切,張家的一切都源自于他。任性而爲的後果必是讓仇者快,親者痛。
“小弟的意思,莫非是饒了他們?這口惡氣我怎能咽下?周家如此膽大妄爲,若不嚴懲,将來豈非什麽人都敢胡作非爲了麽?”張皇後沉聲道。
張延齡搖頭道:“當然不能這麽算了。有的人必須付出代價。這代價必須是嚴酷的,讓他們永世難忘的。我想,這件事隻能是二姐去做了。我會将所有的口供證據都整理好送進宮來,交到二姐手裏。二姐可以去跟老太後談一次……”
張皇後一愣道:“去跟她談一次?跟那個老賤人有什麽好談的?”
張延齡輕聲道:“證據在手,二姐想怎麽談便怎麽談。就像小偷被人贓并獲的時候,他們豈敢有半點反抗。把柄在手,二姐可以跟太後談任何條件。這完全取決于你。”
張皇後猛然醒悟,緩緩點頭,眼神逐漸變得淩厲而興奮起來。
“但有一樣,二姐必須給他們留些後路,以免狗急跳牆。最終的目的是……既達到二姐想要的目的,又不能鬧得滿城風雨……況且,留着周家也可以摸到他們背後的人……”張延齡低聲提醒道。
“我知道怎麽做了。小弟,你很好。不愧是我張家的男子漢。你真的長大了,我張家終于有人能立門戶了。終于也有人能保護姐姐了。好兄弟,姐姐沒白疼你。”張皇後輕聲說道。
……
二月初五,夜沉如水,新月如鈎。
坤甯宮張皇後的寝殿内,燈火搖弋閃爍。張皇後盛裝端坐在凳子上,燭火明暗之間,将她嚴肅的面孔照的忽明忽暗,略有些陰森之感。
初更的更漏聲遠遠傳來時,一個人影從外邊快步進來,來到張皇後面前行禮。
“奴婢張忠見過皇後娘娘!”那人啞聲道。
“回來啦?皇上睡了麽?”張皇後冷聲問道。
“禀娘娘,皇上已經入睡。乾清宮的門戶已然關閉了。”張忠忙低聲道。
“好。人手都準備好了麽?帶上了家夥什了麽?”張皇後沉聲問道。
“禀娘娘,全部準備好了。所有人都在前殿集合完畢。奴婢已經在乾清宮外安排了報信的人,一旦有情形便會來禀報。奴婢也安排了人手,一會封鎖門宅。奴婢辦事,娘娘放心。”張忠躬身說道。
“好!傳本宮之命,起駕前往長春宮!”張皇後站起身來,頭上的鳳冠晃動着,在燈火下閃閃發亮,尊貴無比。
……
長春宮的位置比較偏僻,位于坤甯殿西邊的西六宮之中。皇宮之中東六宮西六宮十二座宮殿本來是皇帝後妃居住的地方,然而弘治皇帝獨寵皇後,所以這些宮殿便大多被前朝妃嫔住着。
周老太後原來居住的宮殿是在皇宮東北角的仁壽宮。但仁壽宮太過偏僻,往來探望不便。周老太後又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便要求搬到長春宮居住。長春宮南北是啓祥宮和鹹福宮,東邊是儲秀宮和翊坤宮和毓德宮,都住着前朝後妃。這樣既熱鬧,又能和昔年的老姐妹和兒子的嫔妃們在一起聊天交往。所以,這一住便是十餘年。
春寒料峭,周老太後年紀大了,熬不得夜,早早的便上了床。那個‘侄孫女’婉兒在旁邊侍奉了一會,說了一些市井的見聞,周老太後便催她回東邊的春閣歇息,以免皇上來了找不到她。
話說這段時間,周老太後還是很高興的。正月裏這一個月時間,皇上來長春宮的次數很多。皇上應該是被婉兒迷住了。這對周老太後而言,當然是件好事。這個婉兒可是她周家的人,皇上迷上了婉兒,不久定要冊封。那麽周家便将要東山再起了。
自己老了,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幫着娘家盡些力,周家能夠東山再起也是自己最願意看到的事情。看着皇上專寵張皇後,張家嚣張跋扈的樣子,老太後便很是生氣。特别是不久前的兩次事情更是讓老太後氣的好多天都堵得慌。一次是周瑛被張延齡給打了,還被張家生生訛走了一筆銀子。第二次更是過分,到手的四萬畝良田就這麽硬生生的被張家兄弟奪走了。老太後這麽多年其實已經修煉的心境很好了,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老太後都恨不得拿了拐杖去上門打人。
但周老太後心裏明白的很,皇上偏袒着張家兄弟,鬧起來是沒好處的。雖然心疼自己的娘家的兩個弟弟和侄兒他們,但卻也隻能忍氣吞聲。
但是現在,情形已經有了轉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