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姑娘,幹什麽躲着我?”張延齡問道。
小竹失去了平日的潑辣,低頭叫道:“張侯爺請讓路,我得趕緊回去。”
張延齡道:“不忙,我問幾句話便讓你走。”
小竹慌亂道:“問什麽?”
“你家小姐怎麽不來?出了什麽事了麽?怎地讓你來給人瞧病?你又不是大夫。”張延齡沉聲問道。
“我家小姐有事走不開。再說,阿秀的傷勢已經快好了。不用我家小姐來了。”小竹低聲道。
“可是……你家小姐是我的私人大夫,阿秀的傷勢無恙,她總得來看看我的傷勢吧。”張延齡道。
“你……你已經痊愈了,還要我家小姐來瞧什麽?張侯爺,你放我回去吧,你要是再這麽着,明日我也不來了。”小竹道。
張延齡皺眉道:“你告訴我實話,你家小姐是不是病了?亦或是她出了什麽事?”
小竹拱手作揖道:“張侯爺,莫問了,求求你放過我家小姐吧。饒了我們吧。我家小姐不會再來見你了,侯爺你便不要再爲難小竹了。求你了。小姐她沒生病,家裏也沒事,你不要亂猜了。”
張延齡心裏像是被重錘敲了一下,隐隐作痛。聽到小竹這麽一說,他感覺似乎是談如青再也不想見到自己,而非是出了什麽事。意識到這一點,他的心頓時變得空落落的,整個人變得有些失魂落魄起來。原來,終究還是好夢難圓。自己喜歡她,她卻并不喜歡自己。爲了擺脫自己的糾纏,她便選擇不再出現了。
小竹見張延齡發愣,乘機從張延齡身旁溜走。而張延齡失魂落魄,甚至都沒有再注意到她。
……
傍晚的一場雷雨之後,天氣涼爽,空氣中帶着濕潤的泥土的氣息和院子裏花草的淡淡香味。在炎熱的京城的夏天,這是一個難得的舒服的夜晚。隻不過因爲這一場雷雨,窗外的花樹從中的各種蛙蟲都變的異常活躍,叫聲此起彼伏,吵鬧無比。
此刻,坐在燈下自斟自飲的張延齡的心情卻也和這些蛙蟲一般難以平靜。
上午從小竹口中得知了有限的信息之後,張延齡的心情便一直出于一種焦躁難安的狀态。曾數次他準備動身前往談家,去找到談如青親眼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親口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然而他終究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
種種迹象表明,談如青是主動躲避自己,主動遠離自己的。若不是其中有什麽另外的緣故,便是因爲她并不想跟自己有所瓜葛,自己隻是一廂情願罷了。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就算去見了,那也不過是一種糾纏。而張延齡自問不是那種死皮賴臉去糾纏别人的人。自己雖披着這身皮囊,但可不會跟原來的張延齡一樣去糾纏騷擾别人。
但是,張延齡的心裏還是很遺憾的。自從十六歲那年給隔壁班的女孩遞了一張表白的紙條被拒之後,張延齡已經很久沒有嘗過這種失落失望難受的滋味了。那是失戀的感覺。這種感覺雖然很寶貴很值得未來回憶,但是張延齡并不希望這隻是一場回憶,他喜歡的是花好月圓的結局而非缺憾美。
張延齡的腦子不時的浮現出談如青淡雅清麗的面容和悅耳柔和的聲音。他想起了西山點燈之夜,星光燈火下談如青的那一雙熠熠生輝的星眸。想起了那天傍晚,并肩走在街道上時談如青的笑語嫣然和那一刻融洽心動的感覺。對張延齡而言這一切似乎成了一場遙遠的夢。
“罷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這種事豈能強求。她若無意,我又何必勉強。”張延齡歎息着将一杯酒倒進嘴裏,感覺滿嘴苦澀,難以下咽。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張延齡又倒了一杯酒進肚子裏。
“今天你對我愛答不理,将來我讓你高攀不起……”咕咚又一杯下肚。
“可是,我不甘心啊。”
張延齡一杯又一杯的喝着,一直将一壺酒喝的幹幹淨淨。站起身來迷迷糊糊的準備上床去睡時,隻覺酒意上湧,頭暈目眩,噗通一下趴倒在桌子上,就此昏睡了過去。
……
阿秀的傷勢好的很快,其實受傷後的第二天便已經下床走動了。三天後更是不肯再躺在床上。杏兒她們勸她卧床歇息,但是阿秀說她躺在床上身上疼,不肯天天躺着。
阿秀能下地之後便急着要回趙家莊去,但被張延齡嚴厲阻止。阿秀受的是頭上的傷,張延齡是有經驗的,知道很可能會有後遺症。看着沒事,一旦發作便可能是大事。所以他要求阿秀無論如何要留在府中靜養觀察一段時間,除非是确定了完全痊愈了,否則不許離開。畢竟阿秀是因爲自己受的傷,算是救了自己,那是一定要保證讓阿秀健健康康的回去的。
阿秀是個閑不住的人,窮苦人家出生的女兒過不了被人伺候遊手好閑的生活。所以她很快便開始上手幫着杏兒她們幹活。掃地澆花洗衣燒水,這些粗活對阿秀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手到擒來的事情而已。杏兒桃兒她們勸也勸不住。而且阿秀性格潑辣直爽,人又單純可愛,很快便跟後宅的婢女們打成一片,交上了朋友。
原本侯爺府後宅之中是有很多規矩的,比如不能大聲喧嘩之類的,但随着阿秀的到來,很快便充滿了愉悅的笑聲。張延齡經常能聽到院子裏突然響起的哄堂大笑聲,他知道那必是阿秀又說了什麽,引得杏兒她們大笑。當他出現的時候,衆丫鬟便又像是受了驚吓的鳥雀一般散去。
張延齡倒并不反感這些。雖然自己的身份是侯爺,侯爺府也是有侯爺府的規矩的。但張延齡卻并不希望家裏死氣沉沉的,也并不希望家裏人見到自己跟見了鬼似的害怕。阿秀的到來讓整個後宅的氣氛活躍輕松了不少。這幾日本來心情很是糟糕,有了阿秀不時響起的大嗓門和利落幹活的身影,後宅院子裏多了許多生氣。而且阿秀可不管自己是不是侯爺,有時候她看到自己的桌案上亂七八糟,沖進來便要收拾。也不管張延齡正在做事。張延齡自然也不忍斥責的她,一來她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兒,自不懂府中的規矩。另一方面,阿秀是替自己挨了一棍子受的傷,某種程度上都能算是救了自己一命了,自己唯有感激之情,那裏還會怪她。
事實上,幾天下來,張延齡都有些習慣于她在後宅咋咋呼呼風風火火的情形了。有時候半天聽不到阿秀的聲音,張延齡還要下意識的往院子裏瞧瞧,問問别人阿秀在做什麽?怎麽突然沒有了聲音。
總之,這種感覺很是有些奇怪,似乎成了一種強迫症了。
小竹每天都來,張延齡倒也沒再爲難她。既然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便不必再糾纏此事了。雖然心中頗爲遺憾和難過,但總不能因爲這點挫折便一蹶不振。自己還有許多事要做,不能爲情所困而忘了其他重要的事情。
然而阿秀受傷後的第五天,小竹卻主動找到了張延齡。張延齡正在後宅堂屋之中看書的時候,小竹怯怯的走了進來。
“小竹見過侯爺。”小竹進了門便跪在了張延齡的面前。
張延齡詫異的放下書本道:“小竹姑娘,你怎麽來了?快起來,這是作甚?爲何行此大禮?”
小竹的眼眶突然紅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張延齡驚道:“怎麽了?難道是阿秀的傷勢反複?阿秀人呢?”
小竹搖頭輕聲道:“阿秀姑娘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也沒見到有什麽後遺症。”
張延齡籲了口氣道:“吓我一跳,那你是怎麽了?你哭什麽?”
小竹道:“小竹想請侯爺恕罪,小竹做了不好的事情。害得我家小姐她……”
張延齡騰地站起身來到:“你家小姐?如青怎麽了?她出事了?”
小竹的眼淚流了下來,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張延齡更是驚愕,大聲道:“你家小姐到底出了什麽事?哭什麽,快說。”
小竹止住哭聲,抽抽噎噎道:“張侯爺莫要着急,小姐她沒事……”
張延齡一屁股坐下,皺眉道:“你怎麽說話大喘氣?我還以爲她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那你跑來跪着說什麽恕罪是什麽意思?”
小竹躊躇片刻,終于咬咬牙将發生的事情細細的說了一遍。最後哭着道:“這幾天小竹後悔的要死,我都幹了些什麽?我怎麽能背叛小姐,将這些事告訴老夫人呢?老夫人那晚很生氣,小姐和老夫人感情很深,自然不能違背老夫人的意思,隻能不再來見張侯爺。然而,小姐這幾天人也瘦了,精神很不好,晚上也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了。我瞧着小姐這樣子,心裏後悔死了。小竹沒有惡意啊,隻是覺得張侯爺并非我家小姐的良配,怕是在戲弄我家小姐,所以便告訴了老夫人。可是看到小姐這個樣子,我都罵死我自己了。我這是在幹什麽?我這是害了小姐,她對我那麽好,把我當親妹妹看,我卻……我卻做出這種事來。我真恨不得打自己幾耳光。嗚嗚嗚。”
張延齡聽完她的叙述,看着小竹痛心疾首的樣子臉上卻露出了笑容來。原來搞了半天,中間居然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當真是讓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