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緩緩在公案後坐下,充血的雙目掃視站在面前的衆官員。今日被叫來這裏的官員不少,其中有自己的死黨費宏曹元禮部侍郎毛澄等人,也有1些跟自己并不密切的官員。
特别是在新皇朱厚熜被1炮轟殺之後,楊廷和明顯感覺到了朝廷種1些官員刻意的疏遠了自己。他們原本的态度還是支持自己的,但朱厚熜被火炮誤殺之後,他們都怕了。
刑部尚書劉璟稱病,工部尚書李遂也說自己受了風寒,卧床不起。禦史台左都禦史洪鍾也是不肯出面。各衙門的主要官員大多數也都縮起了腦袋。
楊廷和知道他們心裏怎麽想,他們定是已經開始爲自己找後路,知道局勢不妙,又聽到了1些流言蜚語,已經開始準備和自己切割了。
楊廷和何等精明,他豈容這幫家夥此刻抽身而退。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拉着他們1起跳火坑。他們想抽身切割,那絕無可能。
不僅如此,今日還要拉着他們1起再幹1件大事,逼着他們跟自己捆綁起來。
所以,不久前,楊廷和讓費宏帶着兵馬挨家挨戶的去‘請’,将這些人全部‘請’到了内閣公房之中參加會商。說生病的,費宏帶着人如病床前,還帶了太醫去号脈問診,甄别真僞。這下裝病的裝不成了,費宏又帶着兵馬,明顯來意不善,所以都不得不前來。
這當中倒是有個例外。内閣大學士梁儲本來确實是卧病在床的,他年紀很大了,已經不适合再折騰了,在之前其實便是半退休狀态。不久前去迎接新皇回京之後,梁儲便再1次的病倒了。
但今日,他卻不請自到了。
“各位大人,請坐吧。”楊廷和盡量用溫和沉穩的語氣說道。隻不過平素帶有磁性的嗓音卻變成了嘶啞低沉的聲音,宛如破帛,甚爲刺耳。
“多謝楊首輔。”衆官員道謝落座。
楊廷和掃視全場,開口道:“今日請諸位前來,是有要事相商。這段時間的局面,諸位也看到了。逆賊張延齡冥頑不化,負隅頑抗,多日來,将士們英勇作戰,終于在昨夜将他們趕下了正陽門城樓,逼着他們如喪家之犬到處亂竄。現如今,他們逃入了皇宮之中,已經被我們團團圍困。相信不久之後,便可将他們全部圍殲。”
衆官員神情有些尴尬,明明是敗仗,到了楊廷和口中倒成了勝仗了。說什麽将他們趕下城樓,人家那是主動突圍。什麽團團圍困在皇宮之中,1個正陽門城樓都攻不下來,進入内宮禁城之後,更别提攻下來了。
但這種時候,誰會傻到去反駁楊廷和。有的人出言附和,有的人閉口不語。
楊廷和并不在意衆人的反應,繼續說道:“雖然局面已經基本控制住了,但是京城兵馬兵力不足,又連日作戰,甚爲疲勞。加之逆賊張延齡盤踞于皇宮之中,占據地形之利。所以1時之間恐難以清除。故而,請諸位來商議1件大事,以徹底解決我大明此次亂局。”
“楊首輔,請直言吧。我們都聽你的便是。”費宏大聲道。
楊廷和微笑道:“費大人,不能這麽說。請諸位大人來,便是大夥兒商議的。朝廷大事,要衆人共同做主,怎能說聽我楊廷和的。自始至終,本人都是遵循衆人之議,而非獨斷專行。”
衆官員聽了這話,心中均想:何時共同做主了?不都是你說怎麽做便怎麽做嗎?這種時候你說這樣的話,豈不是拉人下水?
“諸位,事情是這樣的。逆賊張延齡1幹人等盤踞皇宮之中,我們需要更多的兵馬來1舉将他們殲滅。畢竟有8千多叛軍,又有火器,不可小觑。所以,本人想請諸位大人來商議,可否發布诏令,下令各地兵馬前來靖難。以确保以優勢兵馬圍殲逆賊,确保平息逆賊之亂,恢複我大明清平之世。諸位覺得如何?”楊廷和道。
衆官員面面相觑,刑部尚書劉璟拱手道:“楊首輔,下官不明白,咱們怎麽下诏?朝廷無主,如何下诏命各地兵馬來京靖難?難道以内閣的名義?亦或是以兵部的名義?這都不合規矩啊。”
工部尚書李遂也道:“是啊。下靖難诏,非我等所能爲之。那是我大明皇帝才有的權利。調集各地兵馬進京,也非兵部之權。”
楊廷和擺手打斷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們說這些,我能不知道麽?所以,我和諸位商議的大事便是,我們需要立刻擁立新皇即位。國不可1日無君,新皇即位,便可下旨召各地兵馬進京靖難。此事已經刻不容緩了。”
群臣驚愕看着楊廷和,此刻才知道,他打的是這個主意。立新皇,以新皇旨意下旨召各地兵馬進京靖難,名正言順。程序确實是這個程序。當年土木堡之戰後,京城危急,英宗皇帝被俘虜。兵部侍郎于謙便也是先立新皇,再召集各路兵馬保衛京城的。雖然情形有所不同,但程序上是應該這麽做的。
可是,又立新皇?立誰?
“楊首輔,京城并無合适藩王子弟,新皇立何人?”李遂沉聲問道。
楊廷和沉聲道:“汝安王朱佑梈在京,可立爲帝。”
“什麽?”所有人都炸了鍋1般,驚愕的看着楊廷和。
汝安王朱佑梈是什麽人?那是弘治皇帝朱佑樘的十1弟,論輩分,先皇朱厚照都要叫他1聲皇叔。楊廷和居然要立朱佑梈爲帝,在輪序綱常上便已經亂了。
更何況這汝安王朱佑梈出生便有暗疾,嬰兒時用藥更是損了智商,如今已經是4十多歲,但還是如同3歲孩兒1般生活不能自理,說話都說不清楚,身形不過同十多歲的少年1般高矮。這樣的人當大明皇帝?這不是笑話麽?
“各位覺得不成?汝安王乃憲宗皇帝十1子,先皇弘治皇帝的胞弟。血脈上是至親皇族1脈,有什麽問題麽?我知道你們心裏想的是什麽,無非是覺得叔叔繼承侄兒的皇位有些不合輪序。這算什麽?首先,事急從權,不可以常理而爲之。其次,史上這些事多得很。唐宣宗李怡便接武宗之位,南北朝時,比比皆是。沒什麽了不得的。就算是我大明……當初永樂帝不也是……繼建文帝之位麽?爾等何必大驚小怪?”
楊廷和瞪着眼睛看着衆人,聲音尖利的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