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1片淩亂狼藉,落葉滿地,垃圾遍地都是,到處是丢棄的衣物,碎裂的瓷器,各種紙張碎片到處都是。
這裏經曆過1場大劫掠,有人趁着混亂在皇宮之中進行了1番搶劫,定是那些駐守在皇宮之中的兵馬。宮中沒有了皇帝,京城又在大亂之中,面對金碧輝煌的殿宇,精美的各種物品衣物金銀器皿,很難不起邪念,不趁亂伸手。
路旁,1個半人高的仙鶴造型的熏香爐歪在花壇之側,張延齡走過去拿起了它。張延齡認識這隻仙鶴熏香爐,那原本是在乾清宮朱厚照的寝宮之中擺着的。因爲制作精湛,造型優美,當初張延齡常來宮中,注意到了這個仙鶴香爐。
它的下方是镂空的祥雲底座,鑲嵌着金絲琺琅以及1圈彩色的寶石。鶴身乃紫銅制成,古樸而端莊。鶴嘴的高昂向天,張着尖尖的喙,翅膀微張,兩條鶴腿1直1曲,整個造型仿佛是仙鶴起舞,向天鳴叫1般。
燒起熏香的時候,青煙自鶴嘴噴出,袅繞在旁,仿佛仙鶴在雲端舞蹈鳴叫1般。
這是頂級的藝術品,除了底座的金絲之外,鶴腿上的斑鱗是1塊塊細小的黃寶石鑲嵌而成。鶴頭上的雙目是兩塊祖母綠寶石,最之前的是頭頂上的丹頂,那是1塊鴿蛋大小的紅寶石。鮮紅欲滴,品質純淨。
當初張延齡見到這個仙鶴熏香爐的時候贊歎不已。朱厚照也很喜歡,還曾說張延齡喜歡的話,他便賞賜給張延齡。張延齡當然不能奪人所愛,所以拒絕了。
但現在,這尊仙鶴銅香爐已經損壞嚴重。底座的金絲和鶴身上的各種寶石早已被撬走,鶴身上斑駁凹凸,損壞嚴重。那條優美修長的鶴頸被扭了個方向,顯得不倫不類。
若不是張延齡當初看得仔細,知道這尊熏香爐的花紋細節和造型大小的話,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定是有人從乾清宮中偷出來,但嫌棄這東西太重,搬到這裏不想搬了,便剜了金絲和寶石跑路,将這紫銅仙鶴熏香爐丢棄在了這裏。
張延齡看着這仙鶴熏香爐沉吟不語,心中歎息。此物多麽像大明朝此刻所經曆的1切,尊嚴全無,被無情踐踏。以前的威嚴和尊貴,在劫難之中都成爲了1個笑話。
1個銅仙鶴香爐的遭遇,便是這段浩劫的縮影。
“王爺,奴婢1定會将幹這些事的人全部抓出來。他們必須爲他們的行爲付出代價。”1旁的張忠也早已認出了這銅仙鶴的來曆,在旁沉聲說道。
張延齡點點頭,輕聲道:“走吧。”
在張忠的陪同下,1行人從落葉滿地的宮中大道往北邊後宮方向走去。路過乾清宮,走過坤甯宮,然後往西北方向穿過了1片烤焦了的花木樹林,來到了1片廢墟之地。
這裏便是延禧宮,張太後居住的宮殿。雖然延禧宮并非後宮中最爲豪華的宮殿,但是也是花團錦簇金碧輝煌的宮殿,否則張太後也不會住在這裏。
但是此刻,曾經的花團錦簇金碧輝煌已經消失,眼前是1片被大火焚毀的廢墟。殘垣斷壁,黑乎乎的石頭廊柱矗立在灰蒙蒙的陽光下。光秃秃的樹幹,燒的扭曲變形的金屬立柱和燈杆,到處是倒塌的黑乎乎的石塊和燒焦的木頭。場面令人震驚。
數日前那場延禧宮的大火燒毀了1切,整個延禧宮隻剩下後殿的花園圍牆矗立在那裏。雕花的牆頭琉璃在陽光下反射着昏黃的光暈。仿佛告訴别人,這裏曾經的尊榮。
張延齡面容凝重的站在廢墟面前,久久沒有說話。趁着宮門的戰鬥停止的空隙,張延齡讓張忠陪同,前來延禧宮瞧瞧。幾天前延禧宮失火,張太後死在了這裏,張延齡心中的悲痛1直難以抑制。這幾日每每想到張太後,都心痛不已。他想來延禧宮這裏瞧瞧,拜祭2姐的亡靈。
良久之後,張延齡輕聲問道:“張忠,那日的情形,你問清楚了麽?”
張忠忙躬身道:“奴婢問清楚了,當日有許多目擊者。太後……她老人家的居處失火,她老人家确實沒有逃出來。延禧宮太監總管王有交代說,當時他們試圖救火,但是火勢太猛,所有的宮女和太監便都跑了。他也跑了。大火熄滅之後……他們來找了屍首……那個……那個……”
張延齡沉聲道:“你直說便是。”
張忠忙道:“是。他們隻找到了太後她老人家的1點骨灰。火勢太猛了,人燒沒了。手腕上的金镯子還在,确認是太後她老人家的遺骸。後來楊廷和命人包了骨灰,送出宮去。據說是送去積水潭旁的大悲寺存放超度去了。”
張延齡身子晃了晃,差點摔倒。身旁的馮剛1把扶住。
張忠忙道:“奴婢該死,王爺恕罪,王爺節哀。”
張延齡閉着眼喘息着,擺了擺手。聽到張忠适才說的話,他心中劇痛,眼前1黑,差點暈倒過去。很快他便恢複了過來,輕輕擦拭眼角的淚痕。
“東西擺上吧。”張延齡沉聲道。
張忠忙應諾,命跟随的幾名東廠番役在1旁擡來1張桌子擺上。張忠将帶來的包裹打開,11擺上香燭酒水果品等物。又取了1疊紙錢壓在地上,擺上1個蒲團在地上。
張延齡整頓衣冠,将腰間1方白绫扯出,紮在額頭上。跪倒在地,想着那1片廢墟磕了3個頭。
“2姐,小弟來祭拜你了。沒想到,上次1别,竟成永訣。這才短短數日,你我姐弟竟成陰陽之隔。當真令我痛徹心扉。2姐,從小你便疼我,無條件的護着我,無論我做了多麽錯的事情,你都站在我身邊保護我。可是,你遭難之時,延齡竟不能救你。延齡愧疚難當,羞愧不已,羞愧不已啊……”
張延齡伏在地上,哀哀哭泣着訴說着。
身旁衆人歎息連聲,默然而立。
“……2姐,小弟知道你死的心有不甘,您放心,小弟1定會爲你報仇的。楊廷和這狗賊,我定當殺了他爲2姐報仇。若非此賊,2姐怎會落得如此下場。這狗賊又弑君作亂,攪的社稷難安,人神共憤。我已然立誓,要以世上最狠毒的刑罰來懲罰他。2姐,你英靈不遠,當會看到這1天。2姐也請放心,大明朝的江山不會倒,有延齡在,大明朝的社稷不會倒。皇上會有人繼承他的皇嗣的,1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向你保證。待臣安穩社稷,誅殺叛賊之後,定會告祭2姐,讓2姐瞑目安心。延齡發誓,1定會做到。”
張延齡擡起頭來,流着淚咬着牙繼續說道。
張忠見張延齡身子顫抖,淚流不止,搖搖晃晃臉色蒼白的模樣,忙低聲勸慰道:“王爺節哀啊,保重身子啊。還有大局需要王爺住持,萬不能悲傷過度啊。”
張延齡閉目籲了口氣,點了點頭。張忠點燃香火遞到張延齡手裏,張延齡舉着香火再拜,恭敬上香。1旁的馮剛将紙錢燒起來。1時間紙錢飛揚,香煙缭繞。
“那狗東西在何處?”張延齡站起身來沉聲問道。
張忠大聲道:“押上來。”
兩名番役從1旁花木之中出來,1左1右将1個人架着上前來。那人面目白淨,年紀很輕。身着太監服飾,此刻已經面無人色。
“王安,還不給靖海王磕頭。”張忠大聲喝道。
那太監正是王安,楊廷和安插在朱厚照身邊的貼身太監,也是參與謀殺朱厚照的幫兇之1。不久前張延齡率軍攻入皇宮,王安沒來得及逃走,便被張忠帶着人掃蕩宮中時抓獲。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奴婢什麽都交代,什麽都說。隻求王爺饒了小人1條狗命,小人今後這條命便是王爺的。鞍前馬後,永世效勞。”王安爬在地上咚咚磕頭叫道。
張延齡冷笑道:“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口供,你們幹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帶你來太後靈位之前,便是要宰了你這狗東西祭奠太後。你是第1個,後面還有許多個。”
王安驚恐大叫道:“王爺饒命啊,太後不是奴婢的殺的啊。王爺饒命啊。”
張延齡再不看他1眼,看向延禧宮廢墟之地,沉聲道:“2姐,今日先以王安的頭祭奠你。此人是參與謀害皇上的幫兇之1。害你們母子的人,我1個個的拿他們的人頭來祭奠你們。”
說罷,張延齡轉頭喝道:“砍了。”
馮剛在旁沉聲應諾,擡腳将王安踩在地上,抽出腰間長刀對着王安的後頸猛砍下去。王安的哀求聲戛然而止,血淋淋的頭顱已經被馮剛拎在手中。
張忠展開1方黑布鋪在桌上,馮剛将王安的頭顱丢在黑布上,張忠紮緊了布角,将頭顱端端正正的擺在香燭之前。
張延齡輕輕噓了口氣,默立片刻,轉身緩緩離去。張忠馮剛等人緊跟着張延齡身後離去。
供桌上,王安的頭顱滲出的鮮血滴答而下,浸潤了桌面和地面。1陣風吹過,香燭飄搖,紙灰飛揚,彙合着空中飄落的黑塵,扶搖而上,1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