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龍卷的餘威還在,地上散落了大量冒着青煙的土塊,三人趕到那輛引擎蓋都撞卷的保時捷車前。
“源師兄,你來開車,楚師兄受傷了!”
夏彌攙扶着楚子航,在多次暴血的副作用下,這個男人終究快要承受不住了。
他的血液低落在地上,瞬間将地面的積水汽化成白霧,而那血液像是深色的可樂,在高架橋的地上腐蝕出一個又一個窟窿。
“好!”
源稚女從楚子航的哆嗦的手中接過車鑰匙,跨入駕駛座,來不及系保險帶的他直接啓動了引擎,引擎蓋裏冒出了一些青煙,像是窮途末路的野獸,傷痕累累,咆哮幾聲之後就歇氣了。
身後身旁,密密麻麻的死侍從橋底下爬上來,他們奔跑在高架橋上,像是無數隻螃蟹爬行在不鏽鋼的玻璃盆上,那種抓撓地面的聲音非常密集。
“起來啊!”
源稚女一次又一次地發動引擎,引擎打不起來。
“該死的,快一點吧!”
源稚女仿佛地旋轉鑰匙,一旁的死侍沖到了車窗旁,瘋狂地敲打玻璃,玻璃被震碎,死侍把頭鑽進去,卻很快又被源稚女一拳轟飛出去。
“來吧寶貝,幾百萬的豪車,可别叫我看不起你啊!”
源稚女一邊反複啓動引擎,一邊嘴裏碎碎念,在不知道啓動了多少次之後,引擎終于點上,隻見車前冒出了大量的黑煙。
可源稚女不管這個引擎到底壞沒壞,隻要能發動起來,将車動起來那一切都好說。
發動引擎後,源稚女挂前進檔猛踩油門,車子猛烈地顫抖,随後像是一隻潛伏在黑暗中的獵豹,四隻輪胎是它強勁有力的小腿,輪胎在積水的路面打滑,發出了激昂的聲音。
保時捷終于像是一把利劍在雨夜中爆射而出,迎面而來的風雨叫源稚女歡呼起來,他們終于可以離開這個噩夢般的地方。
楚子航躺在夏彌的懷中,他渾身上下都是熱的像是發了高燒,受傷的身體不斷有血液湧出,這些血液腐蝕掉了昂貴的小鳄魚皮座椅,散發出燒焦蛋白質的氣味。
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身上,他閉着眼睛,渾渾噩噩的神志不清,整個人都處于一種半昏迷的狀态。
楚子航流出的血液腐蝕掉了夏彌最喜歡的小白裙,那潔白無瑕的短裙像是被狗啃過了一般褴褛不整,夏彌微微擰起秀氣的眉毛。
楚子航現在的身體狀态不太樂觀。
過度暴血造成了他的血瞳趨于失控,那些危險的血液已經接近龍血的純度了。
“師兄,一定要挺過去啊!”
夏彌摟住楚子航的脖子,趴在他的耳旁輕語呢喃,一隻小手和楚子航對掌相握,她能感受到來自這個男孩的絕望和悲傷。
他将所有的情緒都化爲了暴怒,所以他暴血,他要殺掉這裏所有阻攔他的死侍。
他從來都不考慮這樣做的後果,因爲一切的後果在絕望和悲傷之前都顯得如此渺小又不重要,像是草芥可以随意抛棄。
“爸爸...不要走...”
楚子航微微發抖,在昏迷的時候不斷地嚅念,他大概滿腦子都是那個男人的背影吧。
父親并沒有因爲楚子航撕心裂肺的呐喊而逗留一步,他無情地走開了,丢下了楚子航在這冰冷的暴雨之夜。
那個背影,比朱自清筆下的《父親》要沉重的多,他們在外人眼中都是小人物,可楚天驕的背影偉岸的叫楚子航難以企及觸摸,好像那段路程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楚子航緊緊抓住了夏彌的手,夏彌溫情地盯着楚子航的臉,小聲道:“師兄,夏彌在這裏呢,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師兄的。”
她将潮濕的身體湊近楚子航,那種溫軟的觸感,淡淡的少女香仿佛是鎮定劑,讓失意落魄的大男孩得到溫柔的歸處。
源稚女坐在前面,他隻顧着開車,也隻是偶爾回頭,看到相互依偎的兩人,淡淡一笑。
人在失去的時候是最脆弱的,如果夏彌能讓楚子航在失去的時候又得到什麽,那或許真的能彌補楚子航内心的傷痛。
因爲人行走在這個世界上,他們總是不斷地得到又不斷地失去,當他們即将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們和來的時候一樣孑然一身,他們帶不走榮譽,帶不走金錢,唯一帶走的那份親人的思念,也會随着時間的流淌而逐漸消散在風中。
回頭看了一眼昏迷的楚子航,源稚女微微感慨。
失去很可怕,可得到也很幸福呀。
如果不能珍惜這份幸福,那幸福是很容易從指間溜走的,得把握住。
轟...
車身猛烈地顫抖,地下的輪機咯咯發聲,像是要散架了似的,發動機的引擎又冒出了一陣黑煙,源稚女驚詫,揮了揮煙霧,指間時速表盤上的指針開始跌落,無論源稚女如何踩踏油門,這個指針依舊毫無提升的迹象。
“糟了!”
源稚女握緊方向盤,風雨打在臉上有點冷,保時捷的車速逐漸慢下來,可身後的死侍群依然窮追不舍。
他們這裏有個昏迷的傷員,也不知道前面的路到底還有多長,如果走不出尼伯龍根,那情況将會惡化。
“師妹,你扶着楚子航下車,引擎壞了,我來攔住那些死侍!”
源稚女踩下刹車,将車停靠在路邊,車燈熄滅了,保時捷内暗的什麽都看不見。
“師妹,你還好嗎?”
源稚女沒有得到夏彌的回應,反而身後的死侍黑壓壓的一片已經沖了過來。
他握緊了拳頭,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真是禍不單行。
源稚女下車,拿過楚子航用的村雨,站在保時捷的車旁,他要面對的是黑潮般的死侍軍團,是無休無止的追殺,那種密集的抓地聲音越來越響,吵的叫人心煩意亂。
雖然這對源稚女而言是一群烏合之衆,但也架不住他人多啊。
雄獅可以輕易地一巴掌怕死一匹狼,可如果一旦面臨的是無盡的狼群,那雄獅也得先考慮如何脫身,而不是一頭栽進狼群中拼命。
“來吧。”
源稚女在暴雨狂湧的夜晚擡起頭,水流從妖刀上淌落,他舉起妖刀,銀色的光輝在村雨上蕩起苦寒,當他握住武器的時候,源稚女已經做好準備迎接狂瀾,那些堅硬冰冷的雨水并不能熄滅他的鬥志。
此刻的他心無雜念,仿佛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痛,目光銳利如鋒。
命運尚且不能擊敗這個男人,若非責任在身又擔心身後之人,一群死侍何足挂齒。
他凝望着雨中奔來的死侍,可真是一群醜陋的家夥,他們沒有感情,沒有責任,隻是一群任憑驅使的傀儡,他們不懂什麽叫抗争。
命運的因果絲線扯動着他們的身軀,驅使他們毫無意識地行動。
可笑又可悲。
“看劍!”
暴雨中的身影潑灑出江月清風般的銀輝,是楊柳岸的曉風殘月,是天地間的浮光暗影,飽滿的圓弧鋒芒盡出,似畫在大地上弦月,劍影缭繞如清輝酣暢淋漓。
狂吼的風聲裏,狂湧的暴雨中,那道身影翩然起舞,優雅且從容地揮灑出心中的劍意,他大步向前躍動,又小步挪移身姿,化身歌舞伎舞出絢爛的姿态。
他手中的劍仿佛隻是成了演出用的道具,又好像是一柄搖曳的小花扇,體态輕盈飄逸的宛若秋風中的落葉,動若春華絢爛,靜若秋實豐滿。
空氣中逐漸彌漫起血腥的氣味,舞者持劍輕揮,一場殺戮卻成了藝術。
當他一曲歌舞完成之後,身邊沒觀衆,沒有掌聲,有的隻是屍橫遍野,而前方的死侍連綿不絕地趕到。
“哼!我可不止會跳這一曲。”
源稚女再執劍,正當他做了個深呼吸,準備再一次進入狀态的時候,前方蕩漾起強烈的光芒,像是黑夜裏升起的太陽,轟鳴的巨響帶着黑夜天空一起顫抖。
那種世界崩潰,天崩地裂撼天震地的氣勢哪怕是源稚女都不由地向後退了幾步,強烈的沙塵裹挾着泥水吹來,源稚女瞬間變成了一個泥人。
保時捷和源稚女被強烈的波動蕩出數百米,差一點就要跌入高架橋下。
源稚女渾身泥水,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他睜開眼,保時捷撞在了護欄上,變成了一堆廢鐵,他目光向前,驚訝地發現,高架橋塌陷了...
他們好像是站在雲端之上,而那些死侍軍團被鎮壓在了高架橋下,霧霭茫茫,不見蹤影,好像從來都沒存在過一樣,前方斷裂的橋梁陷入了無盡的漆黑之中,空蕩蕩的。
“這是?”
源稚女無法形容此時的感受,尼伯龍根怎麽會突然塌陷的,這太詭異了。
如果一定要稱呼這種情況,那一定是神迹。
可源稚女不信神,他也不覺得自己能感動天地,就像是後花園髒了,他本該自己打掃,可現在是神明幫他清掃了垃圾。
真是奇怪。
算了,先去看看楚子航和夏彌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