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烈火焰的炙烤令讓源稚女的每一根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限。
他走在火海中,腳下是燃燒的大地,他赤裸着身子,腳闆踩在地上,每一步都會踩出深紅的血液。
這些血液在火焰中沸騰燃燒,昙花一現,很快就消失了痕迹。
他一步一步,機械地向前走,過度的失血讓他的言靈效果逐漸減弱,他也想學着風間琉璃一樣去暴血,去鼓足勇氣面對一隻龍王。
可他現在接手的身體早就虛弱不堪,别說是暴血了,就是維持言靈都是一種巨大的負荷。
源稚女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喪失,一隻行屍走肉的屍體,漫無目的一步步機械地向前走,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皮肉被燒掉又長出,如此循環往複。
他每走一步,腳下都會傳來千萬錐針刺入血肉的劇痛,這些劇痛幫助他保持一個較爲清醒的狀态,能使得源稚女還不會昏迷過去。
直到某一時刻,他真的支撐不住了。
每秒都會傳來撕裂血肉的疼痛讓他不堪重負,他的血液就快被燒幹掉了。
失去龍血的源稚女就像是當初紅井旁的他一樣,會變成一具幹屍,任何強大的言靈都不會再有作用了。
精神肉體上的雙重折磨讓他在倒下之前擡起了頭,那隻高傲的龍王正昂着頭,用俯視蝼蟻的目光注視着他。
“老唐...很抱歉...讓你失去了弟弟...”
“能走到這一步,你的意志和能力堪比初代種,很不錯,可惜...你也隻能到此爲止了!”
諾頓伸出龍爪,尖銳的爪子放到了源稚女的面前,源稚女昂着頭,笑了笑。
“康斯坦丁沒有輸給你,你要明白這一點,我弟弟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諾頓勾起龍爪,将其刺入源稚女的胸膛,源稚女被諾頓高高地舉起,諾頓将爪子放到了他目光能夠平視的高度。
“你将是第一個爲我的新生祭旗的混血種,我會用你來祭奠我死去的弟弟。”
源稚女注視着極緻閃耀的豎瞳,那是純血龍類才擁有的尊貴象征,比起康斯坦丁的黃金瞳,諾頓的眼神堅不可摧,在吞噬了康斯坦丁之後,他的成了真正的王者。
“我會燒掉你的身體,蒸發你的血液,煉化你的骨頭,否則難解我心頭之恨,我會讓你體驗到生不如死的感覺!”諾頓的指尖燃起了白色的火焰,他咆哮道:“感受我的憤怒吧!”
極緻的白光在諾頓的指尖爆出了刺眼的光,諾頓像是冶煉金屬一樣将源稚女置入一個完全封閉的火球内,這個火球的溫度比起外面的火焰更高更強。
這是能徹底殺死金屬的火焰,是青銅與火之龍王的專屬龍焰。
源稚女在白茫茫的光中緩緩閉眼,或許這一次他真的輸了。
輸得一塌糊塗。
接近死亡的感覺是如此的熟悉,源稚女雖然不害怕死亡,但是心願未了,心有不甘。
他看到了上一世自己和路明非在牛郎店裏的遭遇,他們泡在水中,在水裏聊起了人生。
那時的路明非在死侍紮堆,面臨絕境的時候都沒有放棄源稚女,扛着失血的他一步步地涉水,在絕望的境地裏尋找希望。
“你不想見你哥哥了嗎?”
“我和哥哥,離開了,就回不去了,就像破鏡不能重圓。”
“我們一起離開這裏,你哥哥就在上面啊!”
“不用了,來不及了,而且路君你不能死,你比我勇敢,能到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隻有你能殺死王将,我不知道爲什麽你能做到,但我相信你,從我開始看見你的第一眼時我就相信你。”
“别了,路君...這一次,我還賭你赢!”
源稚女那時離開了路明非,在他被王将操控變成極惡之鬼前,走的越遠越好。
後悔嗎。
既然做出了決定,那就不會後悔了。
他的身體大概要到極限了,體内的龍血越來越少,火焰幾乎快将他燒成了一具骷髅。
路明非跪坐在火光的前面,在茫茫的火焰中,他透過火焰,看到了那殘忍的一幕。
源稚女死了嗎?
爲什麽一點都感覺不到他離開了...
路明非責問自己,他不明白爲什麽源稚女這麽信任他,他的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贊賞的東西。
好吃懶做,貪小便宜,愛說爛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路明非把自己拆了,拿個顯微鏡出來都找不出一個閃亮的優點。
他爲什麽要相信自己。
憑什麽?
路明非覺得這件事好扯,這就好比斯大林會愛上了小胡子希特勒,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路明非懷裏還抱着源稚女托付的冰塊妞,現場清醒的,能戰鬥的,隻有路明非一個人。
路明非從來都沒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之前以爲的,那些無敵的師兄師姐還有校長,現在都躺在了地上,他是唯一能戰鬥的單位了。
這就像是一個團所有的人都陣亡了,面對敵人一個師的兵力,隻有路明非一個炊事班的夥夫拿着一把鍋鏟,腦袋裏卻要想着如何将對方那個師團滅。
這可能嗎?
他想到了以前電視上看的動畫片《非凡的公主希瑞》,裏面的女主角是個暴力狂,隻要拔出劍,大喊一聲“請賜我力量”,他就馬上能變身,穿着超短裙,騎着白馬,看起來瘦弱的臂膀卻有千鈞之力,哪怕是山崩了,她也能扛下來。
“要不...拼了?”
路明非惡膽向邊生,大概也想到了英雄的死法。
或許學院的保險他真的用不上了,因爲現在開保險的人也馬上要死了。
現在隻剩下他一個人了,那種孤獨無奈又好笑的感覺讓路明非站了起來,他壯着膽子勇敢地向前走了幾步,可噴薄的火焰讓他立馬退卻了。
對面的是個太陽,路明非沒有源稚女那麽強大,他還沒靠到太陽就會被烤焦的。
路明非打退堂鼓,他想要跑。
可他看了看懷裏的女孩,那是源稚女最後托付路明非的。
源稚女待路明非那麽好,懷裏的女孩又那麽嬌弱好看,路明非實在不能忍受自己當個逃兵。
掙紮,糾結。
路明非現在腦袋裏大概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天使勸說着路明非慷慨就義,一個小惡魔認爲路明非應該立刻抛棄所有人,果斷跑路。
路明非不是那種慷慨就義的人,但他也不想窩囊地當個逃兵。
怎麽辦?
怎麽辦...
他想要救人,可又沒得救,他隻能無能爲力地坐在這裏,等着火焰燒過來,把大家都燒死掉。
“嗯...不要...不要死...”
零掙紮地從路明非的懷中蘇醒,她疲憊虛弱地睜開眼,哪怕是蘇醒了,可也是那種油盡燈枯的狀态。
她擡起頭,在周圍環視一圈,到處都沒有源稚女的身影,而龍王在火焰之中止步不前。
“不...不,他會死的!”
零向來平靜的臉第一次露出了驚慌之色,他看向一旁的路明非,好像是看到了希望。
“救救他,救救他!”
“救...怎麽救啊...”路明非苦笑一聲。
他坐在地上跟條快熱死的狗似的,可起碼狗都會對着龍王叫幾聲,路明非連怒吼的勇氣都沒有。
零的眼神清明了幾分,他明白了,這個路明非不是那個人。
望着她滿臉失望的模樣了,路明非從來都沒見過,以爲這個三無少女真的是動漫裏的那種無口無心表情,永遠都不會害怕不會高興。
零使出渾身力氣站了起來,身上的血液已經染紅了潔白的衣裙,像是春天裏開在雪原裏的鮮花,雖然少,但鮮紅明媚。
她拾起一把刀,搖搖晃晃地朝着龍王走去。
“你幹嘛,那裏危險啊!”
路明非站起來咆哮着把零拉了回來。
零已經沒有力氣了,弱不禁風的她被路明非一拽就倒在了他的懷裏。
路明非第一次在零的眼中看到了眼淚,那種女孩子依偎在她懷裏哭鼻子的事情,路明非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
這種感覺...真的好溫暖...
一個人孤獨了很久的路明非還是第一次體會到胸前被淚水打濕的感覺。
這種溫暖和被人依靠的感覺給了路明非前所未有的勇氣。
他終于明白了爲什麽有人會願意走向危險,不是因爲他們願意當英雄,隻是因爲身上的一份責任和使命使得他們不得不向前。
“你不要去,讓我去吧,我去救他!”
路明非大喊,臉上的淚水滑過臉頰。
他覺得自己好幸運,臨死的時候還能被擁抱漂亮的女孩子,還能被女孩子哭着依偎着。
路明非覺得,這輩子大概是值了。
反正他也隻有一條爛命,現在想跑估計也跑不掉的。
那還不如一死了之算了,至少不能辜負胸前女孩的信任吧。
路明非把零抱起來放到了遠處清涼點的地方,雖說清涼,但其實和撒哈拉沙漠的中午沒什麽區别,空氣在這裏都是扭曲的。
“我去救,我去...”路明非啞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