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願意讓他再踏入戰場嗎？
這是一個極度折磨人的問題。
就好比你深愛着某人，結果失去了她，當你用盡所有辦法讓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後，卻又第二次失去了她。
老婦人愣住了。
似乎在她混濁迷糊的腦海裏，也深深陷入了這個問題之中。
如果她的兒子還活着，她怎麽舍得松手？
怎麽忍心把希望再次推入深淵？
但是老婦人的回答卻令白良也爲之心神失守，她摩挲着牆壁上懸挂着的烈士勳章，一瞬間眼神變得清晰，不再癡呆瘋傻，她說：“如果國家需要他，我願意讓他繼續上戰場。”
白良看到了老婦人眼中的落寞與不舍，他望着這一幕愣了很久，還是重複一次問道：“真的嗎？那個戰場很可能會埋葬了他。”
癡傻的老婦人勉強一笑，舉起了手掌中的烈士勳章，雖然此刻夜幕無光，但這勳章卻似乎勝過一切光芒，她眼神迷離道：“他是我的兒子，也是國家的兒子啊，我生了他，卻是中州山河養了他，如果國家需要，如果中州需要，他就應該爲了家國而戰，而不是守着我這個老孺……”
白良聽得心神失守。
他怔怔望着老婦人。
既看到了老婦人眼中的不舍落寞，又看到了更深處的大義凜然。
老婦人在家國之間，選擇了國比家大，在親情與大義之間，選擇了大義，可能此時的她内心落幕，但她卻笑得苦澀而堅定。
“這就是我中州的老百姓啊……”
白良安撫老婦人睡下，然後便懷揣着複雜沉重的心情悄悄離開，當他走出這片居民區，看到夜幕繁星下燈火輝煌的極南市區時，卻内心情緒驟然變得慷锵有力。
是老婦人，給了他底氣。
這底氣便是，中州百姓！
不遠處，極南省城政府官員們帶着密密麻麻的警衛兵匆忙跑來，立刻封鎖了白良附近的街區入口，然後恭恭敬敬來到白良面前。
“聖樹您來極南省城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們好準備迎接您啊。”
“沒事，我就随便轉轉。”白良掃了眼四周随處可見的監控攝像頭，忽然目光鎖定在某個官員身上。
劉長安，極南省城高官，專門負責軍方後勤，也包括士兵傷亡統計等一系列瑣事。
“呃，聖樹您有什麽指示嗎？”
劉長安小心翼翼地問道。
白良沉默片刻，問道：“極南省城有沒有一個烈士叫陳天？”
劉長安立刻點頭：“有！78軍的一個連長，絕對是個骁勇善戰的戰士，在古嘯國戰役中殺死了幾十頭三階蠻獸，聖樹呢喃放心，每一位烈士都是經過反複調查……”
白良輕擡柳枝打斷了劉長安的話，他笑了笑：“我不是問罪的，也不是質疑你們有沒有判定好好烈士，我隻問，那個人到底是失蹤還是真的戰死？”
劉長安一愣，腦海思緒紛飛，雖然不知道聖樹爲何突然關注一個普通士兵，但他還是老實說道：“失蹤！”
白良内心歎了口氣。
果然是失蹤嗎？
那爲什麽要判定成烈士？
“聖樹您放心，我和陳天是同鄉，雖然他失蹤了，但我可以保證他絕對不是逃兵！”
劉長安咬咬牙說：“而且陳天他家庭特别困難，母親癡傻，父親殘疾，多一個烈士勳章，他們家就能多拿一份撫恤金，我想着……”
“行了，不用說了。”
白良看出了劉長安的緊張。
但他已經聯想到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應該是陳天失蹤，老婦人開始癡傻，然後劉長安因爲同情，憐憫，贊助，或者私心，所以給陳天判定了烈士，讓老婦人能拿到一份保證生活的撫恤金。
雖然犯律，但卻有情。
而劉長安卻吓到膽寒。
劉長安負責審核了烈士勳章，可以說老婦人家裏的那枚烈士勳章就是他親手發放的，如果因私心而判定烈士，恐怕等待他的就是牢獄之災。
再加上是白良親自問話。
問的角度還這麽刁鑽緻命。
劉長安可謂是緊張到了骨髓裏。
“不！聖樹您聽我說，我真的不是貪污啊！”
可惜劉長安的腦補能力太強了。
當他聽到聖樹讓自己閉嘴時，整個人都瞬間如遭雷擊，聖樹親自發怒，這怕是整個中州最爲窮兇極惡的人都沒經曆過，自己卻經曆了啊。
“大家先走！大家先走，給我個機會啊！”
劉長安趕走了所有同事，等到這裏隻剩自己與白良時，他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聖樹您聽我說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犯罪的啊。”
劉長安抱住白良的一根樹根，哭得稀裏嘩啦，看起來萬般委屈，他哭訴喊道：“我們把陳天判定失蹤時，當時陳天母親就瘋了，結果打傷了攔她的丈夫，瘋瘋癫癫地要跑出城找她兒子。”
“我不忍心啊，我真的不忍心啊。”
“母親癡傻瘋癫，父親殘疾傷患。”
“親朋好友都已沒有聯絡。”
“如果我不幫他們，他們就是這極南城無人問津的鬼啊，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戰士的父母變成鬼，所以我才給陳天修改了判定結果，把一枚烈士勳章和兩百萬中州币送到她家……”
劉長安哭得稀裏嘩啦。
白良見狀卻噗嗤一笑。
雖然自己沒打算怪罪。
但有一說一，這劉長安的腦補能力有點出衆卓越了吧。
“沒事，我理解。”白良安撫了下劉長安的情緒，随口說道：“我問你個問題，你覺得如果這次東西方戰争要死數以百萬的将士，我們中州的老百姓會不會因此對我們積怨，甚至罵我們是殘害他們孩子的劊子手？”
劉長安止住哭聲，愣愣說道：“啊這……應該不會吧，畢竟我們的人民子弟兵都有……不對不對……隻要傷亡太多，民間訴求肯定暴漲，到時候肯定有很多人抨擊官方，甚至掀起所謂的起義……”
聽到這回答，白良隻是淡淡道：“第二個問題，如果陳天活着回到極南城，你覺得陳天母親，還願意讓陳天加入這次東西方大戰嗎？”
這次，劉長安毫不猶豫道：“肯定不願意，她肯定恨不得連上廁所撒尿都要看着她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