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沐白能夠預料到,雲铮肯定不會說出什麽好話來,但也沒想到,雲铮會這麽直截了當。
一時之間,戴沐白不知是哭是笑的咧了咧嘴角,澀聲道:“你也太冷漠了吧。。。”
“我早就說過,我現在所思所想,都不是你想聽的,你非要問。”雲铮聳了聳肩,緩緩稱述道。
之後,雲铮不說話了,戴沐白也沉默了。
時過半晌,戴沐白一口一口喝着悶酒,雲铮雖然情感淡薄,但也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些什麽:“論行不論心,你所做的一切并無過錯,即便換做是我,在你當時的位置上,也不過如此罷了,星羅皇室不是久留之地,唯有天鬥皇室遠離紛争,能夠積蓄力量。”
雲铮此言一落,戴沐白豁然爬了起來,一雙異瞳之中半是精光,壓着心中的激動,定定的問道:“此言當真!?”
“透過表象看本質。”雲铮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後,繼續說道:“你也說了,你皇兄大你六歲,同爲邪眸白虎武魂,同爲一母同胞,即便你天賦異禀,也不會有太大的差距,在星羅皇室的競選規則之下,你在修煉的同時,你皇兄也不會松懈,簡而言之,你的失敗本就是情理之中,當初那些對你冷嘲熱諷的人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構陷你的人,比你更清楚你有多少冤枉。”
“但他們爲什麽還要這麽做?”
“原因很簡單,他們已經站過隊了,你那位皇兄在你年幼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合縱連橫,當初你所遭遇的一切,本就是一個局,一個爲了打碎你的信心、讓你自甘堕落的局。”
“星羅皇室之内,從一開始就沒有你的容身之所,來天鬥,的确是個正确的選擇。”
雲铮的每一句話,都讓戴沐白的眸光明亮一分,就仿佛心中籠罩多年的陰霾被撥開,霎時間豁然開朗,如醍醐灌頂,過往的一切,在這一刻,是那麽的清晰且陰暗——在此之前,戴沐白隻覺得自己天賦不行,技不如人,現在方才明白,他那位皇兄竟有如此心計!
但下一刻,雲铮話鋒一轉,道:“你所作所爲,的确沒錯,但心卻是錯的。”
“離開星羅皇室,這是戰略撤退,以謀他路,而非你所說的逃跑,來到天鬥帝國之後,也應該是在隐忍之中奮發,而非你所說的自暴自棄、狂妄自大。”
“就你所言,連你自己都已經默認必敗無疑,誰都幫不了你,反正十八歲你都會被你那位皇兄斃于掌下,與其等死,倒不如直接自我了斷,也少了許多糾結和遺憾。”
“咳咳!”雲铮的每一句話,都振聾發聩,羞得戴沐白老臉通紅,隻得咳嗽了兩聲,強笑道:“我都說了,是我的一個朋友,不是我!”
雲铮瞥了戴沐白一眼,直接揭穿道:“邪眸白虎、幽冥靈貓、武魂融合技以及标志的異瞳,你在自欺欺人之前,至少也應該先把眼睛弄成黑色,否則别人一看你,連你家譜都能背出來。”
“咳咳!”雲铮如此不給面子,戴沐白再次猛咳了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尴尬。
無中生友這一套,大家都心知肚明,鮮有人會主動戳穿這最後一張遮羞布,但戴沐白卻忘了,雲铮現在情感淡薄,哪裏會理會戴沐白尴不尴尬?
反正雲铮自己一點尴尬的情緒波動都沒有。
最終在雲铮漠然的注視之下,戴沐白也索性承認了,不再掩飾,很是光棍的對雲铮問道:“那我如何才能勝過我那皇兄?”
“最簡單的一點,努力修煉,在十八歲的時候,擊敗你皇兄就是了。”雲铮緩緩說道。
“六年的差距。。。”戴沐白聞言,還是有些遲疑。
雲铮聞言,看了看戴沐白,道:“沒救了,等死吧。”
忠言逆耳,其實戴沐白聽完雲铮所說的每一句話後,心中就已經有所決定了,人定勝天,無論如何,他總得搏一搏,否則真如雲铮所言,不如直接自盡算了,最後隻是想得到雲铮的認可罷了。
現在雲铮所言雖然難聽,但戴沐白明白,他是支持自己的。
想明白了這一點,戴沐白哈哈一笑,趁着醉意,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叫道:“好!雲铮,他日我若登基爲帝,我便封你爲太。。。不是,封你爲國師!”
聽到這句話,雲铮止水般的心境竟泛起了淡淡的波瀾!
這突然出現的情緒,名爲厭惡!
并非厭惡戴沐白那半真半假的口誤,而是厭惡戴沐白所說的那個國師!
雲铮幾乎下意識的拒絕道:“我不要,垃圾一樣的東西,我可不想幫你鞏固皇權,剝削百姓。”
“什麽?”戴沐白聞言,猛地一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雲铮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不再開口。
但戴沐白卻不打算這麽輕易的放過雲铮,追問道:“你剛剛說,垃圾一樣的東西?你是說星羅皇帝,還是星羅國師?”
“别問了,沒什麽好說的。”雲铮搖了搖頭,似乎想躲避這個問題。
“不行!這對我而言很重要!”戴沐白沉聲喝道:“本少今天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就是本少最看重的兄弟,本少日後若能不死,便是星羅一代皇帝,本少有權知曉本少最好的兄弟到底如何看待這件事情!”
言罷,戴沐白緊緊的盯着雲铮,神情肅穆,毫無醉意!
戴沐白一直在等雲铮,直到連他自己都快以爲雲铮不會回答的時候,雲铮突然開口道:“不是哪個,兩個都是,無論是星羅皇帝還是星羅國師,都是垃圾一樣的東西,還有貴族,包括天鬥、星羅乃至大陸上所有貴族和皇族,都是垃圾一樣的東西!”
“原來你是厭惡貴族?”戴沐白愣了愣,心中松了口氣。
厭惡貴族的人比比皆是,具戴沐白所知,雲铮雖背靠雷獄鬥羅,但實際上,早年的經曆并不算好,會有這種心理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想到這裏,戴沐白便開導道:“其實你也不用那麽偏激,窮奢極欲的貴族和皇族的确有,但也不是每個都這樣,還是有些貴族和皇族能夠獨善其身的,至少我肯定就不是!”
“你要是真的看不下去,等我登基之後,大可以對他們揮下屠刀,我絕對支持你!”
“不,是你誤會了。”面對戴沐白誠意滿滿的承諾,雲铮隻是搖了搖頭,道:“我所說的,并非個體,而是體制!”
“無論是帝國還是王國,其本質都是中央集權的剝削體制,皇權至高無上,其後層層分明,王公侯伯子男,全部都是統治階級,他們享有高人一等的權利,一邊拿着百姓的稅收,一邊剝削着百姓,但他們肩負的義務,卻微乎其微,尤其是天鬥帝國,天鬥貴族們的義務,似乎就是嚣張跋扈、任性妄爲。”
“而在這種體制之下,百姓的權利被無限縮小,義務卻被無限放大,這種義務和權利不公平的體制,不是垃圾是什麽?”
“你是皇子,哪怕落魄了,也不會知道民間疾苦,你不會知道,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在這種階級固化,除了魂師一途,沒有其他上進之途的體制之下,普通人都是麻木的,這份麻木之後的陰暗和絕望,是你無法想象的。”
“至于你所謂那些獨善其身的貴族和皇族。。。”
說到這裏,雲铮頓了頓,目光看向戴沐白,繼續道:“能夠在奢靡的大環境下出淤泥而不染,他們的确值得稱贊,但我說了,我抨擊的是體制,而非個人。”
“就算這些人都是金子,把一兩枚金子扔到垃圾堆裏,混在一起,人們路過後,也隻會說,這有一堆垃圾,那些金子,人們看不見。”
“這。。。”聽雲铮從頭到尾一句一句的說完,戴沐白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總結一句話,戴沐白沒怎麽聽懂,但大受震撼。
從來沒有一個人,質疑過帝國和王國存在的價值,仿佛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大家在一出生,就接受了這上尊下卑的分别。
畢竟若是沒有帝國和王國的存在,鬥羅大陸就是一片荒蠻,文明滞後,茹毛飲血。
但在聽完雲铮這一堆垃圾的理論滞後,戴沐白第一次開始質疑,他們這些貴族,憑什麽天生高人一等?
因爲他們的祖先終結了荒蠻?
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連他這個星羅嫡系都不知道自己的祖輩到底都做了什麽,祖輩的功勞和他們還有什麽關系?
就算有,這無數年的養尊處優已經将那些功勞耗盡了。
耗盡之後,他們又憑什麽繼續身居高位?他們有何功勞于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