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面轉入地下市場的出入口,有好幾個,思柔出到上面時,才留意到出入口标示着“3号出入口”。
字是用藍色漆噴出來的,方方正正,就連3字都是口字臉型,很符合這個湧動的鋼鐵世界的氣質。
同樣,這個出入口處挂着鐵牌橫幅,“隻有機械體才能實現人類的永生”,還有“放棄低賤、無用、脆弱的人類肉體吧,那是人類最大的累贅”。
再次看到這樣的标語,思柔有點說不出的一種感受。
她打心裏接受不了機械體,人的定義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有個性有靈魂,這機械體怎麽看都是一具死物,沒有靈魂,說到底就是一個儲放人類大腦的鐵盒子,要把它與“人”等義起來,她實難做得到。
但看到瑪麗的遭遇,卻因爲這機械體而保住了性命,所以,思柔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準的感想。
這種感想,應該是這裏土生土長的機械人無法理解的。因爲他們應該從沒好好體驗過,擁有人類肉身的感受,那種渾然一體、天然而生的人體,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受。他們沒有了對比,所以隻認準了機械體,且從不懷疑。
區中醫院就在3号出入口五十多米處,都能看到醫院門牆上的鐵牌,寫着“西門”兩個大字。
在通往區中醫院的這條小路上,有幾個機械人正在擺攤,賣着滑闆車、悠悠球之類小孩子的玩具,還有一些鐵衣服、鐵帽子,以及一些機械人常用到的護膚品,比如機油,有隔熱功效的保護油之類。
甚至出現了各類鐵制的玩偶,以及智能機器貓、機器狗,等等。
“啊,是刀衛叔叔。”
不遠的一個攤位上,攤主身旁蹲着一個小機械人,老遠見到了刀衛,竟然跳了起來,沖着刀衛叫喊一聲,還格外興奮地奔跑了過來。
這個小機械人,個子一米三四左右,奔跑間身上傳出很響的呱呱聲,是從身上傳出來的,帶着一種刺耳,好像是堅硬的塑膠在相互摩擦,發出的一種尖悅的聲音。
“别跑,别跑,會傷到脊椎的。”
攤主站了起來,大聲提醒這個兒子道。
“刀衛叔叔,真是你!”
小機械人像一個渾身沒有打上螺絲的組裝品,一身松松垮垮地奔跑上來,渾身上下的部位都在移位,都在晃動。他跑到了刀衛的面前,才停了下來。小機械人擡起一顆成年人大小的腦袋,仰望着刀衛,聲音充滿了歡喜。
“小膠人嗎?啊,真是你,你好像長高了。”
刀衛背着瑪麗的機械體,停住了腳步,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個小機械人,很快就認了出來:
“還好,活下來了。小膠人,以後要聽爸爸的話,做個乖孩子,長大了要做個有用的人。”
思柔站在旁邊,捧着瑪麗的鐵腦袋,聽到刀衛這麽一講,好像刀衛曾經救過這個小機械人?
哦,不對,天啊,這小孩子不是機械體,是塑膠體!
渾身上下,都是用塑膠塊,組裝而成的。
“我長大了,要像刀衛叔叔一樣,做一個俠客,行俠仗義,救更多像我這樣有苦難的人。”
小膠人說到這個夢想,兩眼放光。
“傻孩子,是因爲這個世界太亂了,才會出現俠客。等查理當上了Z大人,咱們的L區就有救了,那時L區就不會亂,人人安居樂業,也就不需要俠客了。”
刀衛說着,摸摸小膠人那個碩大的腦袋,鼓勵他道:
“多讀書,學多點知識,以後建設L區,那才是真正做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趁着刀衛與小膠人說話的工夫,驚訝的思柔仔細打量起這個小膠人來,發現小膠人的身上,就跟魔方一樣由一塊塊塑膠體組裝而成,而且還有明顯的分層。整個身體的縱向構造是一節一節的,很像節節蟲,一環扣着一環那樣連接成。
因爲脊柱還處在成長階段,所以小膠人的身體不能像成年人的身體那樣,是一個固定型的整體,脊柱每一個節點對應的塑膠部分,必須是活動的,這樣當脊柱在成長過程中,對應的塑膠部分也會跟着上下活動起來。
“難怪他跑起來,會那麽響。”
思柔琢磨明白了。
這時候,小膠人的爸爸——賣滑闆車的攤主,走了過來:
“刀衛大俠,好久不見,忙嗎,現在?”
“忙,要給查理拉票,到處跑。”
刀衛回答道。
“沒想到你一個俠客,竟然會協助查理參加競選。”
小膠人的爸爸有點意外,同時有點欣慰地道:
“查理有你協助,會有更多人支持他。畢竟,你可是一位聲名遠播的俠客,救苦救難,幫助過很多人。”
“希望查理能赢吧。”
刀衛告訴小膠人的爸爸:
“我一個人的力量太微小了,想要幫助更多的人,憑我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到的。查理的理念符合我的願望,所以我願意去協助他。隻有讓查理當上Z大人,才能幫到更多人,讓他們脫離苦難,過上好日子。”
“放心,競選的那天,我會去支持查理的。”
小膠人的爸爸承諾道。
刀衛再次摸摸小膠人的大腦袋,問他爸爸道:
“小膠人的脊椎,快定型了吧?”
“醫生說,接下來的兩三年,會長得很快。定型之後,就要給他換一副成年人的身體了。”
“那你得準備一筆高昂的費用了。”
刀衛有點感觸地歎息道。
“是的,現在低級機械體,漲到了二十二萬了。哎,爲了生這小子,光是培育細胞種子,就已經花費了上百萬。好不容易盼他長大,又得準備一筆費用給他換機械體。我都不知道爲什麽要生下他來,更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活着。”
小膠人的爸爸,一腔辛酸的口氣,感慨道:
“好像我活着的意義,就是爲了給後代當掙錢機器。”
“人類要生生不息,隻能通過這樣一代繁衍一代的方式,來維持。所以,小膠人,你爸爸、媽媽都是偉大的父母,你長大了,一定要做一個有用的人,報答他們,知道嗎?”
“好的,我一定聽刀衛叔叔的話,做個有用的人,報答父母。”
小膠人用稚嫩的聲音答應道。
“他不給我闖禍,就是最大的報答了。”
小膠人的爸爸吐槽一句道。
“我還有事,要送一位受傷的朋友去醫院,下次再聊吧。”
刀衛跟小膠人及他爸爸告辭,繼續背着瑪麗的身體,走向區中醫院的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