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礙事……嘶……疼……有點疼。”
“這樣好點嗎?”
薛姨媽紅着臉輕輕點了點頭,雙手撐扶在蓉哥兒強壯的臂彎處。
出現這麽狼狽的一幕,還讓蓉哥兒看見,實在難爲情。疼痛讓她微眯着眼睛,暗咬着牙,深吸一口氣。“蓉兒……先扶我到椅子上罷。”
“太太能挪得步子?”
聽着蓉哥兒的關心,薛姨媽不免暗暗苦笑,這會哪裏還挪得了步子。怎就稍沒留意一腳便踢上了門檻,右腳的幾根腳趾頭都斷了般,又像是指甲被活生生撕裂般的疼痛。
摔倒的那一下,膝蓋還又磕到了門檻,整個腿都是痛的麻的。
蓉哥兒也察覺到她右腳收着不敢落地,分明是受了痛。胳膊稍稍用力,又不好太過近親,卻發現即便如此薛姨媽也難挪動腳步。
“太太靠蓉兒身上罷,蓉兒将您抱過去。”
這……她是很猶豫的。她自己也站不住腳跟,若是能站得穩倒能讓蓉兒去前面叫兩個強壯的婆子過來。
稍作思忖也顧不上其他思緒。一個女婿半個兒,在這場合亦是情有可原。總不能爲了避嫌,就讓蓉哥兒不要幫忙吧。
不過是等坐到椅子上,再讓蓉兒去找尋婆子找丫鬟拿藥來。
薛姨媽相通了這點,也便沒了太多顧慮。緩緩靠進蓉哥兒懷裏,隻覺一隻大手扶上了她的腰。稍有不自在,到底是多年未被人碰過的地方,實在敏感。
清空雜念間。
突感一手繞往膝下,整個人騰空而起。
蓉兒這孩子……怎麽這樣抱。
薛姨媽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貼進了蓉哥兒的懷中。腦袋恰靠在他的右肩,睜眼便是蓉兒的俊俏的右臉并那精緻的一條下颌線。
沒來由的,心底生起一股燥意。
蓉哥兒卻暗歎失算了。明明瞧着薛姨媽比寶钗差不多高,身材體型也相似。
怎麽薛姨媽就明顯比寶钗重上一些。
一雙胳膊有點累。
蓉哥兒隻能是稍稍後仰着用力,死命抱薛姨媽往身上靠,這樣去減少壓力。看來自己該鍛煉鍛煉了,要是哪天寶钗多長一些肉,估計自己也抱不穩多久。
胡思亂想間,終于是将薛姨媽抱入了屋裏,小心放下攙扶入座。輕吐一口濁氣,問道:“太太是摔到了哪兒?”
薛姨媽卻像沒聽見似的,還沉浸在剛剛的世界裏。胡亂的回憶擾着她的思緒,仿佛疼痛都輕了不少。
等了蓉哥兒再問一遍,才恍惚答道:“磕着腳趾了。”
蓉哥兒一味關心薛姨媽傷況,着急之下倒忘了其他。蹲下身去,小心将姨太太腳上冬日綿靴脫下。輕輕抽掉厚實棉襪,露出一隻雪白精緻的腳來。
五個腳趾分明,腳背稍顯肉感,看上去柔柔軟軟。
腳指甲上亦無紫點綠點,不見受傷的痕迹。
他這才放下心來。
薛姨媽卻呆呆愣在當場,反應過來時臉上一片绯紅,忙收着腳兒往裙褲裏藏。責怪瞪着蓉哥兒,道:“還不去找丫鬟婆子們來。”
神經大條的蓉大爺方才領悟。靠,女人的腳不能随便看啊。
結果今天看了丈母娘的腳。
這……尴尬鬧大了。
“哦,哦哦……我這就去的找婆子。”
“把襪子放下。”
“啊?哦。”蓉大爺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厚實棉襪,亦臊得滿臉通紅。自己怎就這麽糊塗了,小心恭敬地拿着襪子給姨太太遞去,見姨太太沒好氣瞪着眼将襪子收了。
他才馬不停蹄的往外面走。
後面傳來薛姨媽的聲音:“莫走那麽急,你再摔着了怎麽辦。”
蓉大爺哪裏好停留,頭也不回,出了門離開後院找丫鬟和婆子去了。穿了聯通後院的房間,尋着一丫鬟将事情模棱兩可的說了,又打馬虎講自己不便過去,隻好讓丫鬟們自己去了。
房裏的薛姨媽卻是在蓉哥兒離開後,雙手揉了揉腳趾,又搓了搓膝蓋。輕輕歎氣:這孩子冒冒失失的。
自顧拿着棉襪又套上,感覺過了這麽一會腳趾也不是那麽的疼了。
卻還是起步的身,走不動道。
正面瞧着牆上那挂着的淡色筆墨的畫作。一時竟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時她還是如今黛玉的年紀。
年少時的她和現在一樣,性子偏軟,不好動。偶爾也些寫書,作點畫,與王家的其他姊妹渾然不同。
也是在黛玉這樣的年紀遇上的他。
風度翩翩的他,細心體貼的他,出口成章、天下事無一不知的他。
自己也曾像黛玉一樣,用這般的眼神看過他。那時候的他是多麽的奪目,多麽的耀眼,和天上的太陽一般。站在他身邊,就能感受到溫暖。
可是……
幽幽一歎,心底又起一股酸來。卻不知道怎麽地,蓉哥兒冒失的樣子突然闖進回憶之中。
“太太。”
聽見來人緊張的聲音,薛姨媽收斂情緒,一時隻覺膝上的疼痛直沖神經。“拿了跌打藥來沒?上了藥歇一會該是無礙了。”
“先扶姨太太回房可行,這裏也不便上藥。”這時紫鵑也急忙過來。
“蓉兒回去了?”
“小蓉大爺說不便過來,隻好請丫鬟們來給姨太太上藥。”
“他沒去瞧你們姑娘?”
紫鵑笑着回道:“小蓉大爺說明兒後晌回了府一早便過來。”
“……”
且說蓉大爺出了潇湘館,直往甯國府回趕。
“大爺今兒怎麽沒去鳳姐那?”秦可卿含笑瞧着蓉大爺,對于大爺的過來,臉上是止不住的喜意。
“去她那裏作甚。咱們家奶奶這些天不舒服,我這個做大爺的,怎麽也得陪在身邊。”
賈蓉本是想去香菱那裏的,不過聽了薛姨媽的話。反而覺得這段時間也不能冷落了可卿,這位大奶奶能夠接納鳳姐兒與寶钗,也是放下了不少。
“大爺不願到鳳姐院裏去,便去菱兒或者瑞珠她們那歇息罷。”秦可卿心裏雖樂,面上也喜。但還是不想大爺留在這裏陪着自己。輕輕說着:“好晦氣的髒東西,若沾污了大爺該如何是好。”
“盡說什麽渾話。”蓉大爺走近過去,坐在床沿,小聲問道:“奶奶今兒晚上可吃了東西,肚子餓不餓?”
“吃了一點,沒什麽胃口。”
“大爺給你揉揉。”
“嗯。”
秦可卿一雙眼睛緊緊瞧着大爺,多好看的人兒啊,如果不是那麽花心就更好了。又感受着肚皮上的溫熱,疼痛卻是減輕不少。輕聲問道:“大爺方才是從潇湘館來?”
“薛家姨太太要給我做紅娘牽線了。”賈蓉也不隐瞞,玩笑說道。潇湘館那邊來過呼召的事情,怎麽也瞞不住,更沒有瞞的必要。
“姨太太是個心寬慈祥的,又在潇湘館照顧着林姑姑,是在給林姑姑做主了。”秦可卿輕聲笑道。
“你也不吃醋?”
“我和她有什麽好争的,林姑姑偶爾性子執拗些,總歸來說是識大體的。連鳳姐和寶钗都來東邊了,更不差她。”秦可卿輕輕說着,又得意笑道:“不論怎樣,我都是東邊唯一的蓉大奶奶。”
很明顯,相比起王熙鳳和薛寶钗,秦可卿更歡迎林黛玉過來。
也沒辦法,王熙鳳和薛寶钗的精明都寫在了臉上。往日裏秦可卿與王熙鳳關系有多好,如今兩人就有多生梳。
說可卿完全不在意鳳姐和蓉哥兒的關系,也隻能是騙騙别人或偶爾安慰自己罷了。
這個芥蒂隻是幾年來一直壓在心底。
“是的了,東府大奶奶。”蓉哥兒嘿嘿笑着,打趣道:“等我去了漠北,咱們家奶奶不會講旁邊院子和後面院子的人趕走罷。”
秦可卿臉上笑意慢慢淡了,委屈道:“我豈是這樣的人。平兒如今正懷着孩子,即便任何人要她出去,太太也不肯的。大爺就是這般想可兒的嗎?”
“玩笑話了。”蓉哥兒安慰着,又道:“誰讓你倆每次碰頭都是面和心不和的樣子。鳳辣子又兇悍,我是怕你因這類事惹召了她,從小打架她就沒輸過……”
“我才不怕她。”秦可卿無畏地嗔道,心底卻還是酸溜溜的。
蓉哥兒笑了笑,也不往深了說,更不會講什麽家裏要和睦相處才好。可卿和鳳姐都是聰明人,說這些對她們是沒任何用處的。
當夜,蓉大爺陪在可卿院裏睡了一日。
翌日去了水利營田府吩咐一些事情,又單獨見了老農。
“你就不想回平安州嗎?你們教裏的事情,應該知道了吧。”
是的,今兒一早朝廷對外示下了平安州與江南剿匪的成績。平安州白尊夫人座下士使被誅,位于江南的白尊夫人座下商使已被送入神京大牢。
如今白尊四使隻剩躲在營田府的農使和跟着白尊夫人身邊的将使。
老農搖了搖頭,答非所問的回道:“下官想去平安州建立的營田分司,爲百姓造福。”
蓉爵爺擺了擺腦袋。“平安州應該不少地方官認得你。你去荊湖吧,那裏似乎很有意思。”
“荊湖除雲夢澤之外,多是不毛之地,營田無用。”
“不毛之地才好,如果那裏種出高産糧食了,其他地方也能種出來。”
兩人沒聊幾句,蓉哥兒便走了。
老農看着他背影,盯了許久。
這位甯國府的爵爺不老實,需要給甯國府準備這麽多後路嗎?
賈蓉不知道老農所想,當天回了府亦如答應薛姨媽一樣,及早去了潇湘館。還特意尋了當初段玉送的特效跌打損傷藥帶上。
隻是這家夥沒先去黛玉的房間,去了另外一間屋子。由丫鬟領進去,隻見薛姨媽倚坐熏爐邊。讪讪問道:“姨太太腿上的傷如何了?可好了一點沒?”
薛姨媽亦詫異蓉哥兒的到來,蹙眉問道:“往這邊來作甚,黛玉房間在另一邊。”
“蓉兒擔心太太昨兒還傷着别的地方,所以特意找來了大内侍衛處的跌打損傷秘藥。一内一外,服了敷了,極快能好。”
“放下罷。”
蓉哥兒讪讪點頭,又拉着旁邊的丫鬟一堆交代如何使用及主意事項。
“一個藥,還能不會用了?”薛姨媽催促道,“到丫頭那邊去,這裏還用得着你管?”
額……
才打一個照面,蓉大爺就被趕了出來。
另一邊的丫鬟見了,欣喜打簾:“東府小蓉大爺來了。”
(本章完)